对于真心相待之人,她从来不用“本宫”二字自称。
秦宝莲心头一暖,那点拘谨渐渐散去,眼底漫上真切的笑意。
抛却朱墙碧瓦里的尊卑束缚,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昔年闺阁之中,眼前人不只是贵妃,更是她惦念了四年的手帕交。
“娘娘也有些变了,”她轻声笑道,顺势在纯贵妃伸来的掌心轻轻一握,“不似从前那般清冷,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纯贵妃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这么些年,人总要顺着境遇生长。如同园里的花,移了地方,换了水土,姿态颜色也跟着就不同了。”
秦宝莲身有所感。
梦竹端着点心茶水,轻轻放在案几上,秦宝莲眸光微亮,“是乳茶?”
梦竹笑着点头:“三小姐好记性。瑾妃娘娘听闻您今日过来,特意让冬瓜一早过来备下的,您尝尝,可还是临安旧时的滋味?”
秦宝莲闻言一怔。宫中那位最得圣心的瑾妃,即便她远在豫州亦有所耳闻。以选侍之身入宫,不过数年便晋位妃位,在大周后宫堪称传奇。而这位传奇妃嫔,她不仅见过,当年更曾尝过对方亲手奉上的茶点。
时也命也,当真难以预料。
见梦竹这般自然地提及瑾妃,秦宝莲悄悄抬眼打量纯贵妃神色,见她眉眼舒展,唇边笑意未减分毫,显然心中非但毫无芥蒂,反倒与瑾妃的情谊还是非同一般。
“瑾妃与我,早非寻常姐妹之情。”纯贵妃执起茶壶,亲自为她斟满青瓷盏,“深宫寂寥,幸得姝儿相伴,方得一丝暖意。”
见贵妃亲自斟茶,秦宝莲惶恐起身谢过。
她静默片刻,望着盏中漾开的涟漪,轻声道:“娘娘通透,瑾妃娘娘念旧,这般情谊,实在令人羡慕。”
话音未落,她眼底已泛起些许复杂的水光。那不只是羡慕,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自己这四年在豫州深宅中形单影只,尝尽冷暖。
幸而唯一的好友,能在这九重宫阙中寻得知己相依。
二人品茶闲叙,不免说起豫州贪墨案和江家种种。秦宝莲心境已不同往昔,除却为陪嫁丫鬟与贴身嬷嬷落了几滴泪,其余前尘往事,皆已如过眼云烟。
她们好不容易见面,自然也说起临安故旧。当初常在各色宴会相遇的女孩子们,都已走进属于自己后半生的围城,各有各的缘法,也各有各的枷锁。
秦宝莲抿了口乳茶,叹道:“侯爷为青霜姐姐(唐家大小姐唐青霜)选了一门好亲事,如今说起来,当初临安的那些姑娘们,谁不羡慕青霜姐姐。”
纯贵妃唇角含笑,她还记得大姐姐当初对这桩婚事百般不满,自己曾私下劝解过几句。
正说着,梅姑姑抱了二皇子进来。
秦宝莲连忙起身行礼,二皇子见着有陌生人,也不认生,反而张开小手向她探身。
“二皇子这是想让三小姐抱呢。”梅姑姑笑着将孩子往前递了递。
秦宝莲怔在原地,欢喜中带着几分无措。她嫁入江家次年便怀了身孕,孩子被害时也就如二皇子这般大。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温软的小身子,指尖微微发颤。二皇子好奇地抓着她的衣襟,发出咿呀之声。
纯贵妃见她眼中水光闪动,心下明了,柔声问道:“宝莲,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秦宝莲轻轻抚过二皇子细软的发丝,沉默片刻,方抬起头来,眼底虽还带着泪意,目光却已透出几分坚定:“臣妇前半生为父命所困,为夫纲所缚,如今既得自由身,不愿再被世俗所拘。林先生学识渊博,臣妇想去她门下清修。”
她将二皇子交还梅姑姑,整衣敛容,向纯贵妃深深一拜:“还望娘娘成全。”
纯贵妃闻言心中一动,母亲当真是算无遗策。
那日云夫人离宫前曾私下说过:“宝莲历经磨难,心性已非寻常闺阁。若她求去,必是向往林先生那般超然活法。”
“快起来。”她伸手扶起秦宝莲,“母亲前日还提起,说林先生近来正在观中整理典籍,身边缺个细心人相助。你既愿去,我这就修书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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