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网好像是用细麻绳编的,还挺结实。”随从捏起细网,朝刘毓崧展示。
老农笑呵呵道:“用葛麻搓成细线,慢慢编成网,葛麻条是从外面采回来的。”
“老乡手艺精巧,难怪能保住这些黍苗。如若多做些,就有更多人能收取黍粮,安风县百姓就不至于背井离乡,逃难而去。”刘毓崧目露惊喜,不住夸赞。
来此处将近一日,他睁眼便能看到漫天蝗虫,闭上眼,梦中也是遮天蔽日的虫群,总算在此见到一丝希望。
“仅此两块地,也需耗尽心血方能保下,非长久之计也……”老农摇头,对拉网防虫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郞君有所不知,途中我们经过的那片荒芜田地,原先也搭了细网,后来都被蝗虫咬破,啃食完庄稼,人也不得不逃难去了。”
刘毓崧刚浮起的一丝希望又破灭,内心不住哀叹,浑身失去气力。
老农见他神色哀戚,也长长叹息:“天灾人祸,百姓苦矣!”
“这些年,我们想尽各种办法,这些蝗虫依然能存活下来,虫群越发壮大,已经开始飞到隔壁县。”
“上任县令被吓得直接跑了,听说朝廷新派来的县令快到了,也不知这位县官见到这副场面,会不会吓得躲县衙不敢出来。”
老农面带讽刺,拾起杆子,敲在爬满蝗虫的细网上。虫子瞬间如雨点落下,老农走上前,利索地抬脚踩死。
刘毓崧神色不自然,轻咳一声,转过身望向空荡荡的田地。
“蝗虫难除,隔壁县怕也要遭殃了……”随从愕然回了一句,回头再看自家郎君时,见他背过身走在田埂上,蝗虫不停穿梭其中。
孤寂的身影,仿佛要消散在天地间。
刘毓崧拖着沉重的步子,行走在田地之间,任由蝗虫扑脸,也丝毫不觉疼痛。
为官七年,他已经快忘记,初次上任时的那份喜悦。
初时,他郑重拜别恩师,怀着满腔热血,赶往戎州赴任。
小县地处偏北,每到秋冬就极度缺水,连青稞也活不下来。百姓闹饥荒,他作为县令求助州府,却遭到百般冷眼。
本来缺水又缺粮已是雪上加霜,却没想到,西北之地来了一伙山匪,将县城抢掠一空。
四年任期,他费尽心思抗匪种粮,极力保住百姓不被饿死,却因岁课不登,期满考课被评为下下。
而后,被差往庆州下县,当地县衙胥吏与豪强勾结,洪灾四起,饿殍遍野。
他在县衙内寸步难行,多番惩治无效,只能亲自带人修堤治水,重新开垦良田。
那些乡绅豪强却煽动民愤,集结成群,对抗县衙。
任期未满,州府录事参军几次前来,斥责他控驭无方,纵豪成患,险些酿成祸乱。
然而,却非他畏强如虎,养痈遗患。而是百姓过往多受县衙胥吏欺压,只听信乡绅豪强之言,纵使他再如何解释,也无人相信。
盖因此事,期满考课评级中下,他又一次升迁无望。
而后,铨选未至,吏部再下紧急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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