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炯缓步走来入人群。
那一众胡僧寻声看去,但见来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怒而含威,嗔而有神。
一身月白绫罗袍,被晚风拂动,腰间墨玉带映着灯火,隐隐有龙纹浮动。行动处似猛虎下山,站定时如青松倚壑,通身的气派,不可逼视。
那乞丐本是市井里打滚的伶俐人,见来人是杨炯,如见救星,扑翻身便要跪拜。
却被杨炯眼风一扫,那目光清冽似三九寒泉,惊得他生生收住势子,只拱手高喊道:“小王爷明鉴!这群金毛夜叉忒不懂礼,要在天子脚下行凶哩!”
四下百姓早聚拢成圈,见杨炯出面,七嘴八舌嚷将起来。
有个卖炊饼的汉子挥着油渍渍的布巾骂道:“这起胡僧,昨日在俺摊前画十字,说什么‘主赐福’,俺呸!咱长安城有朱雀玄武镇着,要他那劳什子作甚!”
旁侧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娘子扯着身边老妪衣袖道:“祖母您瞧,那老胡僧的袍子金灿灿的,倒像戏文里的国师,偏生一副凶相!”
更有个青衫学子振臂高呼:“小王爷!这起化外之民辱我同胞,当以《大华律》笞杖伺候!”
杨炯略抬手,喧嚣立止。
他眸光冷电也似扫过那群黑衣教士,声如碎玉:“他们要打你?”
“千真万确!”乞丐指着方才撸袖的教士,“这黑乌鸦爪子都要挠到俺脸上了!”
“好得很。”杨炯唇角勾起一抹冷峭,“你去,挨个赏他们两耳光,教他们晓得这是哪里,让他们知道大华还轮不到他们撒野!”
乞丐得令,胆气陡壮,挽起破袖便冲至最近那教士面前。
但听“啪啪”两声脆响,那教士面上登时浮起十道红痕。
这胡僧何曾受此大辱?碧眼圆瞪,呜哇乱叫着便要还手。
岂料杨炯身后闪出四名亲兵,动作快似鬼魅:但见寒光一闪,环首刀已出鞘三寸,刀背精准敲在教士膝弯。
那教士“噗通”跪地,余者皆被亲兵以刀鞘抵住咽喉,动弹不得。
红衣主教见状,骇得连退三步,手中权杖险些坠地。他自罗斯千里迢迢而来,在鸿胪寺上下打点月余,连女帝的面都未见着,岂料今日撞上这等煞星。
偷眼打量杨炯:见其通身气度不凡,周遭皆呼“小王爷”,心知必是皇亲贵胄。
正要上前分说,却被身侧金发女郎轻拽袖袍。
只见这金发女郎款步上前,碧眸流转似春水潋滟,竟不惧杨炯威势,微微屈膝行了个罗斯贵女礼,嗓音如雪山融泉:“我叫海伦娜,来自罗斯,阁下如何称呼?”
“杨炯!”二字掷地有声。
海伦娜眸中骤现惊涛,失声道:“可是名震天下的同安郡王?”
得杨炯颔首确认,她胸脯微微起伏,珊瑚色的唇瓣轻颤,旋即强自镇定道:“郡王殿下,我等乃罗斯使节,纵有冲撞,也该由鸿胪寺裁决。当街殴打使臣,恐伤大华礼仪之邦的名声。”
杨炯闻言冷笑,斜睨她一眼:“好个倒打一耙!尔等胡僧欲伤我子民时,可曾想过礼仪二字?这长安城还由不得尔等撒野!来人,将这干凶徒押送京兆府,按律究办!”
话音方落,长街爆出震天喝彩。
卖糖葫芦的老汉将铜铃摇得山响:“还得是小王爷!看哪个蛮子再敢欺生!”
茶肆二楼有书生击节高歌:“龙骧虎步镇八荒,胡儿敛衽拜天罡!”
更有个总角小儿骑在父亲肩头,奶声奶气学舌:“打……打胡秃!”
满城灯火煌煌,照得每个人脸上皆漾着身为大华子民的傲然。
杨炯却浑不在意,转身携了其其格与萧崇女便往“天之美禄”酒肆去。
海伦娜急追几步,玉手轻提石榴裙裾,扬声道:“小王爷留步!妾身有要事相商!”
“本王没空!”杨炯头也不回,声音冰冷似刀。
海伦娜怔立当场,白色肌肤透出窘迫的红晕。
想她在罗斯时,留里克王的贵族青年为博她一笑,能在第聂伯河畔决斗三日;便是到了拜占庭,金冠紫袍的皇子亦对她殷勤备至。何曾受过这般冷落?
可然念及国仇家恨,银牙暗咬,竟提起裙摆直追进酒肆。
且说杨炯三人迤逦上了三楼雅阁,临窗可见龙首河千帆竞流。跑堂的见是贵客,忙不迭呈上菜单。
杨炯却摆手道:“照旧席面,另开两坛窖藏梨花香。”
转头对其其格温言道:“去年漠北风雪中许你共饮长安佳酿,今日可算履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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