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宸不再看他,接着李瑜的话说下去。
“减免赋税,话说得好听。边关几十万大军的军饷从哪儿出?京城内外,文武百官的俸禄谁来发?朝廷若是停摆,不出三个月,天下就得大乱。到时候,就不是百万流民,是千万了。”
“至于派钦差查贪官,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你把案子查清楚,人早就饿死光了。”
他每说一句,蔺璟元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些刚才还满脸赞许的官员,也都闭紧了嘴,眼神躲闪,不敢再看他。
“朕的法子,跟你不一样。”
蔺宸的声音不大,吐出的字却像一颗颗小石子,砸在殿内光滑的金砖上,弹起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一,钱。朕不动国库一分一毫。朕以朝廷的信誉做保,向江南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贾发行‘救灾宝券’,白纸黑字写明,三年之后,利息翻倍奉还。同时,凡捐款过万两者,朕亲赐‘乐善好施’牌匾,其子孙可入国子监。你信不信,不出一个月,钱自己就送上门了。”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李瑜的眼睛里爆出骇人的亮光。他下意识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个小算盘,手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上面飞快拨弄,嘴里念念有词,像个入了魔的赌徒,正在计算这笔买卖能给空虚的国库带来多大的收益。
“第二,人。朕即刻设立‘黄河治理总督’,由户部、工部、兵部侍郎任副手,全权负责治河。地方官但有拖延掣肘者,先斩后奏。朕给他们天大的权,也给他们天大的责。三个月,灾情不见起色,朕亲自摘了他们的脑袋。”
殿内一片抽气声。
镇国公卫战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肌肉绷紧,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关节捏得发白,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工程。赈灾不是养懒汉。朕推行‘以工代赈’。所有灾民,只要还有一口气,有力气,皆可去修河堤、开荒地。干一天活,结一天工钱口粮。如此,既解吃饭之忧,又修水利之患,更绝流民滋事之根。”
工部尚书那把花白的胡子抖得像筛糠,他激动得想跪下,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涨红着脸,对着龙椅的方向拱了拱手。
“第四,安抚。朕即刻调动京畿大营,沿黄河设卡,严防流民涌入京城。同时,将去年缴获的北狄百万石粮草,分批运往前线。朕要让所有灾民都知道,朝廷有粮,朝廷有钱,只要肯干活,就饿不死!”
“等河堤修好,再分发种子农具,免税一年。不出两年,黄河两岸,又是鱼米之乡。”
一套方案,从钱到人,从眼前到长远,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没有一句空话,全是能立刻执行的、带着血腥气的雷霆手段。
蔺璟元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殿中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准备的那些华丽说辞,在蔺宸这套冰冷精准的组合拳面前,被砸得稀碎。
朝臣们看他的眼神,变了。
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此刻再看龙椅上那个病得快要散架的皇帝时,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敬畏。
血脉是重要。
可这治国平天下的手段,才是一个帝王真正的根基!
太后眼看局势急转直下,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气得发青。她猛地一甩袖子,声音尖得像指甲划过铁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皇帝!”
“就算你再能言善辩,也改不了你窃据神器,欺君罔上的事实!”
她对身后一个老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立刻捧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紫檀木盒子,哆哆嗦嗦地走了上来。
“先帝仁慈,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太后声音尖利,像是在宣告最终的审判,“他怕奸人篡位,特意留下传位血诏!今天,就让文武百官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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