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里,空气像凝住的胶,闷得人胸口发堵。
文武百官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一个个低眉顺眼,连袍角都不敢动一下,偌大的殿宇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
龙椅上,蔺宸身上只套了件明黄常服,宽大的袍子没能撑起来,肩线都塌了下去,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玉像。
脸上的血色也像是被抽干了,唯有眼下的青黑,在殿顶明晃晃的烛火下透出一股死气。
蔺宸时不时侧过头,用帕子捂住嘴,喉咙里滚出几声闷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沈曼曼站在他身后一步远,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绣鞋上的珍珠,把自己当成一根不会动的柱子。
眼角的余光却没闲着,跟雷达似的把底下人的神情扫了个遍。
户部尚书李瑜和镇国公卫战站在百官最前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像被烫到一样飞快错开,脸上的肌肉绷得能当鼓面敲。
“太后娘娘驾到——”
内侍尖着嗓子的一声长喝,像把锥子扎破了这死一样的沉寂。
所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殿门。
太后一身深紫色凤袍,头上缀满了摇摇晃晃的金钗凤翅,在一大群宫人的簇拥下,几乎是闯了进来。她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二十出头,穿一身月白色锦袍,眉眼清俊,鼻梁高挺,细看之下,竟和宗庙里挂着的那副先帝画像有七八分相似。
他一进殿,底下就响起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来了来了,正主带着亲友团空降了。】
【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不知道脑子是不是也兑了水。】
沈曼曼在心里疯狂吐槽。
太后拉着那男人走到大殿中央,自己则停在御阶下,仰头看着龙椅上气若游丝的蔺宸,脸上硬挤出又心痛又决绝的神情。
“皇帝!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是先帝与哀家亲生的儿子啊!”
她话音刚落,底下以老丞相为首的一帮大臣,“呼啦”一声,跪下去一大片。
“陛下!真龙在此,求陛下顺应天意,还政于真皇子!”
“求陛下为我蔺氏江山社稷着想,退位让贤!”
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像是提前排练过无数遍,震得殿顶的梁木都在嗡嗡作响。
那个叫蔺璟元的男人,倒是比他那些猪队友沉得住气。
他没跪,只是对着龙椅上的蔺宸,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一礼,姿态从容,透着一股子从小被精心调教出来的贵气。
蔺宸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像掸掉一点无关紧要的灰尘,接着转向底下跪着的那些人。
他又咳了两声,摊开手帕时,视线在上面那点刺目的暗红上停了一瞬。
沈曼曼的心猛地揪紧。
她飞快地从袖中取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帕子,趁着躬身的动作,手从他身后绕过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手里那块脏的换掉。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觉到他微凉的皮肤轻轻一颤。
他没有回头,但沈曼曼知道,他感觉到了。
“诸位爱卿,”蔺宸开了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铁砂,磨过每个人的耳膜,“都想让朕退位?”
底下鸦雀无声,没人敢抬头,更没人敢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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