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弘染病以来,便甚少主动提出出游,如今既有这份心意,倒也是调养身心的好事。
她伸手轻拍李弘的手臂,声线柔缓:
“好,你难得有这份心,母后自然应允。”
随即,她转头吩咐道:
“王益寿,即刻为太子、太子妃收拾行囊,务必妥帖。”
王益寿躬身应道:
“奴才遵命!”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不敢有半分耽搁。
李治听到李弘要一同前往洛阳,也颔首笑道:
“甚好!有你在身边,朕沿途也多些乐趣,少些烦闷。”
李弘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笑容,再次躬身谢道:
“谢父皇,谢母后。”
东宫人手充足,收拾行囊极有效率。
不过一个时辰后,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已是旌旗招展,车驾连绵数里,气势恢宏。
李弘乘坐的太子銮驾紧随在李治的御驾之后,他掀开车帘一角,
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田野,眼中满是对此次行程的期待。
武媚娘坐在一旁,看着李弘因心情愉悦而渐渐红润的脸色,心中满是欣喜。
他们夫妻二人都默默期盼着,这一次的洛阳之行,能真的让李弘的痨瘵有所好转,重拾康健。
然而,世事难料,天意弄人,这终究只是武媚娘一厢情愿的美好期盼而已。
四月二十五,
合璧宫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
绮云殿中,太医与奴才们跪了满满一地,
个个垂首敛目,无人敢抬头,更无人敢出声,
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触怒殿中之人。
裴蓉蓉跪在李弘榻前,双眼红肿,
此刻仍在无声啜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身前的衣袍。
武媚娘坐在李弘床榻边,指尖轻轻拢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一方锦帕刚擦过他的脸颊,转眼便又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母后……”
李弘的声音细若,气若游丝的模样,让一向坚强的武媚娘心揪成一团,痛得无法呼吸。
她连忙俯身,将耳朵紧紧贴在他的唇边,
生怕漏过一个字,
“弘儿,你说,母后听着呢,母后都听着。”
“母后,儿臣……不孝,不能……为您和父皇……撑起这……江山社稷了……”
李弘说话已是极为困难,每一个字都似耗尽了全身力气,艰难地从唇间吐出。
听得这话,武媚娘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
“弘儿,我的弘儿,别担心,母后已经派人去请孙先生了,他医术高明,定能治好你!”
她紧紧握住李弘的手,声线哽咽,
“等你好了,就让蓉蓉陪着你四处游历散心,什么江山,什么社稷,在母后眼里,都没有我的弘儿重要!”
李弘眼角亦有泪水滑落,看着武媚娘伤心欲绝的样子,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儿时母后对他的温言教导,百般呵护,
又想起自己十四五岁时少不更事,屡屡与母后争执吵架的模样,心中愧疚不已,翻涌难平。
“母后,对不起……”
“儿臣之前不懂事,对母后说过那样多混账话,还故意冷着您、躲着您……”
他的气息越发微弱,眼泪却越涌越凶,顺着眼角不断滑落,
“您教儿臣读《礼记》,教儿臣明事理,儿臣却屡屡跟您置气,让您伤心……”
“儿臣现在懂了,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可儿臣……却再没机会好好孝敬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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