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直呼其名,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强硬,
那是她在强行压制喉间的哽咽,
唯恐稍一松劲,便泄露出心底深藏的脆弱。
“弘儿的身体,至少需静养三年,”
她垂眸望着地面青砖,
“你我,”
顿了顿,才续上后半句,字句却重如千钧,
“便再为他撑持三年吧!”
李治望着她的背影,
默然垂眸,并未立刻回答。
“李治”二字,武媚娘已多年未曾唤过。
唯有在紧要的关头,她才会褪去所有身份的桎梏,
直呼其名,
而每逢此时,必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果决与威慑力。
纵使此刻她声线轻微,近乎耳语,
李治却深谙其中分量,
这绝非后宫妃嫔对帝王的柔顺恭谨,
而是并肩执掌江山数十载的同路人,
在社稷安危悬于一线时,展露的沉稳底气。
纵他心中存疑,纵他想辩驳,话到唇边,也会不自觉地滞涩卡顿,再难出口。
就如此刻,她明明未回头,未看他一眼,
可那声“李治”的分量,
却似一块沉疴巨石,稳稳压在他心头,
让他将到了舌尖的质疑,又轻轻咽了回去。
他何尝不知自身的身体状况?
风眩之症发作时,
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连起身都需宫人搀扶,
更遑论处理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
这些年,若不是武媚娘在侧勉力支撑,
白日里与他同临朝听政,夜里挑灯批阅公文,
替他理清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
这大唐江山早已风雨飘摇,乱象丛生。
他这个帝王,早已成了徒有虚名的傀儡。
念及此,他凝望着武媚娘的背影,
忽然觉出她肩上的担子,
竟比他这个九五之尊还要沉重几分。
她既要处理朝堂政务,
又要兼顾诸子的身心安康与前程谋划,
弘儿身染沉疴需悉心照料,汤药需亲自过目,
正阳尚年幼,言行举止需教得端庄得体,需请名师授业解惑,
更遑论那些盘踞在宗室之中,虎视眈眈觊觎皇位的子弟,
她更要一一提防,不容有失。
这般内忧外患皆压于她一人之身,
白日里需在朝堂以天后之尊震慑文武百官,应对那些明枪暗箭,
夜里还要在灯下批阅奏折,往往至三更天才能歇息,连片刻喘息的功夫都未有。
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细纹,却也将她打磨得愈发坚韧,
只是这份坚韧背后,藏着多少无人知晓的苦楚,
唯有他这个枕边人,能窥得一二。
他轻轻叹了口气,满是妥协与疼惜,最终化作一句:
“好,便依媚娘所言。”
武媚娘望着窗外,缓缓点头,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嗯”。
她竭力按捺心中翻涌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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