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年二月,朔风卷地,残雪碎琼如霰,扑打在朱红宫墙上,簌簌声似碎玉相击,更添几分清寂。
寝殿之内,地龙火势正旺,暖烟缭绕间,李治眉宇间沉郁浓的化不开。
他倚坐于铺着整张白虎皮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云纹织金锦被。
殿中烛火摇曳,光影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双曾锐利如鹰的眼眸,如今只剩沉沉倦意。
武媚娘身着月白绣玉兰纹常服,裙裾拂过青砖地,无声无息。
她手中端着一盏霁蓝釉玉碗,碗中参汤热气袅袅,氤氲出淡淡的药香与参香。
她步履轻缓,将玉碗稳稳置于床头描金小几上,才柔声道:
“皇上今日气色稍好些,怎又蹙眉沉思?太医再三叮嘱,需少劳心、多静养,方能缓愈风眩之症。”
李治缓缓抬眼,目光落在武媚娘身上,眼神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喉间动了动,声音沙哑:
“朝堂诸事堆积如山,奏折盈案,政务繁冗,只靠你一人周旋内外、批阅决断,朕这心里实在难安。”
“万一你也积劳成疾,累垮了身子,这大唐江山,这满朝文武,可如何是好?”
武媚娘拿起银勺,轻轻搅动碗中参汤,动作从容不迫。
她抬眸时,眼中不见半分慌乱,只余沉稳:
“皇上放心,臣妾自小习武,筋骨强健,这点劳碌还撑得住。”
“何况如今臣妾已受封天后,与皇上同掌朝政,本就该挑起这朝堂重担,替皇上分劳解忧,让皇上安心静养龙体。”
李治接过武媚娘递来的参汤,指尖触到碗壁的暖意,他轻抿一口,参汤醇厚回甘,入喉却只觉苦涩。
“朕近来风眩之症愈发频繁,昨日勉强批阅奏折,”
“只看了两页,便觉天旋地转,眼前字迹模糊一片,连字都认不清了。”
他放下玉碗,语气里满是无力——曾几何时,他也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帝王,如今却连提笔都成了奢望。
武媚娘拿起一方素色绢帕,轻轻为李治拭去嘴角的茶渍,动作轻柔得似怕碰碎了他。
“奏折庶务自有臣妾批阅,朝中大事臣妾也会一一记录,待皇上精神好些时再禀明商议。”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龙体安康才是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何必为这些琐事烦忧?”
“媚娘辛苦。”
李治伸手握住武媚娘的手,她的手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细软,掌心带着薄茧,
那是常年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磨出来的。
他望着她,眼中满是疼惜,也藏着深思,
“朕思来想去,不如将皇位禅让给弘儿,这样你我便能卸下肩上这千斤重担,”
“寻一处清净行宫,每日看山听水、品茗论诗,”
“再不用为朝堂纷争劳心费神,也能让弘儿早日历练,执掌江山。”
武媚娘闻言,手中的绢帕猛地一顿。
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惊、有忧、有痛,却又在瞬间被她强压下去,只余一片沉静。
李治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眉头微蹙:
“媚娘是觉得,以弘儿的能力,还不能接手这大唐社稷吗?”
武媚娘垂眸沉吟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
她缓缓起身,望着光秃秃的梅枝,昨日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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