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琋收殓完染坊的靛渣时,冬至的暴雪已在林场的树干上结出冰壳。她正用松油擦拭裂染刀,刀面突然映出扭曲的树影,像无数根枯骨在雪地里伸展。灵异局的紧急通讯带着伐木锯转动的“嗡嗡”声切入,听筒里是林区守场人老林的声音,混着风雪拍打木屋的闷响,冷得像吞了冰碴:
“林小姐……老林场出事了……伐木锯自己往树干里钻,树皮下的液汁红得像血,被溅到的人第二天就长树斑……昨天来巡山的护林员,今天被发现嵌在松树里,身子硬得像冻住的树桩,皮肤裂成树皮纹,指甲缝里嵌着木屑,手里攥着半块松香,香里裹着根头发……”
林琋指尖在刀面一抹,树影瞬间碎成雪粒。林场、活锯、树人、血汁……这些元素让她想起《草木异闻》中记载的“噬木场”邪术——以伐木工的骸骨碾碎混进树肥,以生人精血润树桩,将林场化作吞噬生魂的木狱,被诡影缠上的人会被慢慢“树化”成树瘤,成为滋养森林的“木引”。
“林伯,场里有没有断链的油锯?或是记着伐区的界碑?”她一边问,一边将“破木符”和“裂树斧”塞进背包。破木符是以松脂混合朱砂绘制,专克阴邪催生的活木;裂树斧则是用千年雷击木混合陨铁锻造,能劈开被怨气浸染的树干。
“有……有台断了链条的柴油锯,锯片嵌在老松树里,锈得跟树锈似的……界碑倒在防火道边,碑上刻着‘建国元年,红旗场’,背面用松脂写着个‘葬’字,冻住之后泛着黑红色,像块凝固的血疤……”老林的声音突然发紧,背景里传来清晰的树干断裂声,“咔嚓……咔嚓……林场深处又开始了,像是有大树在自己断折,可这片林子早就禁伐三十年了……”
听筒里的断裂声带着松木的沉钝,每一声都让人心头发紧,仿佛有无数根树枝在往骨缝里钻。林琋迅速掐了个驱寒诀,沉声道:“别碰流红汁的树干!那是‘勾魂木’,沾在身上会被拖进树根里!”
挂了电话,林琋驱车冲进暴雪。东北的林区被白毛风裹得混沌,老林场藏在长白山余脉的坳谷里,落叶松的树干积着半米厚的雪,像无数根披孝的尸身。林场的木屋歪斜地陷在雪地里,窗框结着冰花,花影里浮出模糊的人脸,屋檐下的冰棱尖如獠牙,滴下的雪水在地面凝成红色的冰晶,像串倒悬的血珠。
“林小姐!”老林从木屋的破门后钻出来,他的棉袄袖口沾着暗红色的树液,手背爬着青黑色的树纹,纹里嵌着细小的松针,“您看雪地上的脚印……”
林场的雪地上,一串脚印朝着松林深处延伸,每一步都深陷半尺,脚印边缘结着冰壳,壳里冻着暗红色的液汁,像极了树的血痂。靠近那棵嵌着护林员的松树时,脚印突然消失,雪地里鼓起个长条状的雪包,包上覆盖着层松针,针下露出半截油锯链条,链节的锈迹弯成了扭曲的形状,像在挣扎。
“是‘树煞’。”林琋取出阴气探测仪,仪器刚靠近松林,屏幕就被墨绿色的纹路覆盖,数值突破临界点后结了层冰。她开启灵力感知,一股比染坊更阴寒的湿气从树根下渗出来,带着松脂的腥甜和腐木的霉味,每一缕阴气都缠着细如发丝的根须,像无数根冰针。
“这林场当年肯定出过塌方惨案。”她指着那棵嵌着护林员的松树,树皮裂缝里嵌着灰白色的碎骨,“建国初期为了赶伐指标,工人在暴雪天进山伐木,发生雪崩后被埋在林子里,工头为了瞒报,直接用雪堆封了塌方区,说用活人养林能让树木更旺,尸骨在冻土下与树根缠成一体,怨气顺着年轮蔓延成这邪物。”
话音未落,那棵老松树突然“咔嚓”一声巨响,树干从中间裂开,裂缝里涌出股暗红色的液汁,液汁在空中凝成无数根木刺,像暴雨般朝着最近的老林射来。
“破木符!”林琋迅速甩出十八张符纸,符纸在空中化作金色的火焰,火焰掠过之处,木刺瞬间焦黑,落在雪地上化作灰烬。但周围的松树突然剧烈摇晃,积雪簌簌落下,树皮下的红汁顺着纹路流淌,在雪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浮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
老林突然指着松树裂缝,声音抖得不成调:“那……那是巡山的护林员!”
裂缝中央,一个穿着橙色工装的身影正被树皮下的根须紧紧缠住,他的肩膀已经与树干融为一体,树皮在他胸口长出年轮状的纹路,每多一圈,他的皮肤就多一分青黑色。他的手指在树皮上胡乱抓挠,每次用力,指尖就掉下一小块皮肉,落在雪地里化作红色的冰晶,而他本人的脸上,树纹正从额头往下蔓延,已经盖住了双眼,眼窝处的树皮在微微起伏,像在无声喘息。
“他的三魂七魄正在被树根吸走。”林琋握紧裂树斧,斧身注入灵力后泛着淡金色的光,“塌方区的老树根是树煞的本体,那些被埋的伐木工骸骨都聚在那儿,被树汁浸成了‘木核’。”
踩着没膝的积雪靠近松树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气夹杂着松脂味扑面而来,让人喉咙发紧。两侧的树干突然倾斜,树枝像无数只手臂在头顶交错,形成密不透风的树网,网眼垂下的冰棱尖如匕首,正对着地面的人影。树根在雪地下蠕动,掀起一块块冻土,露出底下纠缠的根须,根须上挂着破烂的工装碎片和生锈的斧头。
“建国元年,腊月廿九。”一个沉闷的声音从树根下传来,像冻土裂开的声响,“工头说砍完这片林就能回家过年,把我们五十个工人赶上雪崩区……我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徒弟,自己被埋在松树下……最后摸到的,只有冻硬的树根和他掉的只棉手套……”
随着声音响起,雪地下的树根突然拱出地面,像无数条巨蟒朝着林琋缠来。每根树根都裹着冻土和碎骨,根须上长着倒刺,刺尖凝结着暗红色的树汁。周围的松树全部弯曲,树干上的积雪滑落,露出密密麻麻的眼睛状树疤,每个树疤里都嵌着颗细小的牙齿,像在无声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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