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在土路上碾过最后一段扬尘,前头护军营的兵士忽然放缓了脚步——远处曲阜的城墙已露了轮廓,青灰色的砖面在暮色里泛着沉实的光,城门口那座“大成至圣文宣王故里”的石牌坊,檐角挑着夕阳的余晖,看着竟有几分肃穆。
朱厚照掀开车帘一角,指尖还捏着那块一路带在身上的玉虎,玉上的温度早被手焐得和体温一样。他望着远处的城墙,眼尾的细纹里淡了些赶路的倦意:“倒比预想的早到了半日。”身边的张大顺忙躬身回话,手里捧着的茶盏还冒着细白的热气:“主子爷体恤,护军营的官兵们也卯着劲赶,才顺顺当当地到了。”
车外的马蹄声渐渐轻了,甲叶碰撞的脆响也慢了下来——城门外早候着人,最前头是曲阜的地方官,穿常服。
身后跟着孔府的族老,孔闻韶站在族老中间,也穿着朝服。
原来,孔闻韶畏惧夏言追究,便打着日后还能再重新捞回来的念头,同意先退田。夏言见此便上了一道奏本。
期间毛伯温等人还劝夏言,何不趁此机会拟定条例,规范圣裔,为何偏草草结案?夏言不听仍是上疏。
孔闻韶日日忙乱,直到九月底里才全备了:监办的都交清账目;各处田亩庄园,俱已列清明细;
唯独那各处的铺面却没列出来,毕竟也没说铺面的事。
本想着这件事就此作罢,皆大欢喜。结果却等来皇帝要来山东祭孔的消息。
唬的孔闻韶连忙收拾衍圣公府。同时安排人员采办鸟雀,一并仙鹤、鹿、兔以及鸡、鹅等,交于园中各处饲养;同时还要准备二三十出杂戏来;又请了一班道士、和尚诵经。
引得毛伯温等人不满,儒教圣地要这些做什么。
这时候孔闻韶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也是不听。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孔闻韶才敢题本。本上之日,皇帝已经到了保定府,便从行辕传来旨意。奉旨:“于十月十一日驾临。”孔闻韶奉了此旨,更觉着日夜不闲,恐怕今年连年也不能好生过了。
转眼十月在迩。自皇帝进入山东地界,就有太监出来先至孔府看方向,交待何处接驾、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
又有司礼监委派的关防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孔宅人员何处出入,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
不久又有锦衣卫一众官员并旗手营、护军营前哨、以及山东布政司衙门吏员打扫街道,撵逐闲人。
孔闻韶不放心,也安排孔府人员前去帮忙,才觉心安。
但是还是出了纰漏,皇帝竟然提前两天到达曲阜。
于是这才有了这一出。自曲阜当地有爵、功名者,俱各按品列队侍奉。鼎焚百合之香,静悄悄无一人咳嗽。
众人正等的心急,忽见一个太监骑着匹马来了,夏言上前一步接着,问其消息。太监道:“万岁已到二十里外,更衣之后便来。”
众人闻言这才心安。
不久忽远远望见外面马跑之声不一,有十来个侍卫,骑着马在一众人面前,下了马。仍是夏言接着,一侍卫道:“融秉,即刻就到。”
众人知道是来了,各按方向站立。孔闻韶领合族子弟在西侧,夏言、毛伯温并有职官员立于东侧,半日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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