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人?”
王玉兰的手猛地一颤,整碗粥泼在地上,
热腾腾的玉米粥像被无形之口吞噬,瞬间渗入泥土,不留一丝痕迹!
屋内温度骤降低油灯的火苗忽然拉长,变成幽蓝色,映得四壁如同水底洞窟。
墙上那道影子,王玉兰的影子,依旧立着,但已不再随她的动作而动。
它缓缓转过身,面朝陈泽,双膝跪地,仿佛在叩拜什么。
“你……你说什么?”
王玉兰声音发抖,可她说出的话,和影子张嘴的节奏,慢了半拍。
陈泽盯着地面,那圈洒落的粥渍形成的漩涡,正在扩大,
边缘裂开细纹,像干涸河床,又像一张逐渐睁开的眼睛!
他掌心的字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你的梦,还没结束。”
可他知道,这不是梦。
是记忆回来了!碎片如井水倒灌进脑海……
他七岁那年,父亲没有死于塌方。
那天夜里,父亲牵着他走到村后荒坡,掀开一块长满青苔的石板,露出一口不足三尺宽的小井。
井口无绳、无桶,只有十二块青砖围成圆环,每块砖上都刻着一个字:
“言出成真,笔落为实。”
父亲说,
“咱们陈家,是‘守文脉’的。不是守井,是守句。”
他还记得父亲的声音低沉如诵经,
“井里关着‘未完成’的东西,那些讲完的故事、没兑现的梦想、没说出口的告别。
一旦它们涌出来,现实就会崩塌。”
然后父亲把他推进井口,不是杀他,是送他进去,因为他是“守门人”。
唯有活人之心跳,才能镇住井底亿万未成之文的躁动。
他在井中“活”了三十年,不老,不死,不清醒。
陈泽低头看着手心的文字,轻声问道,
“二婶,我爸……最后去了哪儿?”
王玉兰终于崩溃般跪倒在地,眼泪滚落,可她的影子却仰头大笑,笑声嘶哑如磨刀。
“你爸啊……”她抽泣着,
“他把自己装进了井里,成了新的封条。
用一辈子没讲完的故事,堵住了裂缝。”
“可你……你怎么能回来?!”
突然,窗外传来拖拉机的轰鸣。
车灯刺破夜色,照进屋子。
车停下,两个老人跌跌撞撞跑进来,陈泽的爷爷奶奶,白发苍苍,满脸焦急。
但他们一进门,看见陈泽的瞬间,全都僵住了。
爷爷嘴唇哆嗦,
“这……这不是我孙子……这是……‘它’回来了?”
奶奶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作文本,封面上写着:山沟村小学·三年级·陈泽。
本子自动翻开,第一页,稚嫩的笔迹写道:
《我长大了要当一个作家》
我想写很多很多故事,让所有人都笑着流泪。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把我埋在老井旁边,
因为我的故事,还舍不得结束。
纸页翻动,第二页却是空白。
第三页开始,字迹突变,阴森扭曲,像是多人合写:
他回来了,井要开了,它要择主了。
风起,屋外,整座山沟村的狗同时狂吠,随即戛然而止!
天空没有星星,只有一轮苍白的月亮,形状渐渐扭曲,拉长……
像一口倒悬的井,正缓缓降临人间。
陈泽望着窗外,轻声说,
“爷爷,奶奶,我不是回来了,我是……被选中重启一切的人。”
他抬起手,掌心的字迹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光,飞向夜空。
全球所有正在播放《临江仙》的设备,突然齐声高唱最后一句:
“都付笑谈中……哈哈哈哈!”
音波所及之处,大地震动。
世界各地,七万三千一百四十二个曾梦见“井”的人,同时睁眼。
他们手中,无论拿着什么,手机、钢笔、菜刀、画笔,全都浮现出同样的文字:
“轮到你了。”
而天穹之上,那口倒悬的井,终于完全成型!
它不再只是月亮的幻影,而是一道横贯星河的巨构,
由无数未完成的句点串联而成,井壁上爬满流动的文字:
作文、日记、短信草稿、涂鸦、遗书、未发送的情书……
全人类未能说尽的心事,皆成砖石,而井口深处,此刻却传来低语,
“谁来续写?”
陈泽站在屋中央,脚下的土地已化作一页泛黄的纸……
他低头看去,自己的影子不再属于他们那影子正缓缓抬起双手,捧着一本无形之书,书页翻动,字迹自动生成:
就在此时,王玉兰的影子终于开口,声音却来自四面八方,如同群人齐诵:
“三百年前,第一个‘执笔者’写下封印,以《临江仙》为锁,井为匣,埋于文明记忆之下。”
“百年一轮回,每代只选一人,沉眠井中,镇压那些因遗憾而欲破界而出的‘未成之人’。”
“可你……陈泽,你竟在井中写了‘想当一个普通人’。”
“这一念,动摇了根本,因为‘平凡’,才是最不该被压抑的梦!”
“于是井将你吐出,不是惩罚,是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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