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直在问文慧到了康城后的经历,听文慧说哪个地方的景致好,哪家店铺的衣料花色丰富质地上佳,便连声道:“赶明儿你带娘也去瞧瞧!”但若文慧提到哪家寺庙的斋菜美味,或是哪家庵堂的主持佛法造诣深,她的笑容就会变得十分勉强:“是么?那倒是难得,我想起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哪家寺庙的斋菜做得最好来着?你最爱吃了。那年我们……”接着说起了从前与文慧一道在外游玩时的情形,都是极有趣的经历,文慧听着,脸上也会不知不觉地带上了笑容。
文怡在旁静静听着,心中不由暗叹。她不觉得文慧真的有心向佛,不过是因为对家人与前程都灰了心,才会学起佛法,想要忘却现实中的痛苦罢了。但文慧终究是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千金小姐,哪怕是念起了佛经,戴起佛珠,在衣食住行上依旧十分讲究,若连这些东西都无法抛开,又怎么可能真的剪去三千烦恼丝,皈依佛门呢?只是大伯母蒋氏看不出这一点,一味担心爱女真的出家,便想尽办法去引她牵念俗世中的美好之事,不得不说真是费尽心思了。
文慧是否明白母亲的这番苦心?文怡觉得,她有这样一位好母亲,又有兄弟扶持,父亲对她也未到绝情绝义的地步,只要能抛开浮躁,冷静下来,日后未必没有好前程。她这样的处境,比前世的自己不知要强多少倍,只盼着她别再任性,时时拿出家为尼的话来引母亲伤心了。
晚饭过后,文慧回房做她的“晚课”,蒋氏本有意诱她与自己多说一会儿话,但她却道:“晚上我陪母亲一起睡,到时候有多少话说不得?您若闲着,不如洗个澡吧,风尘仆仆的,洗个澡身上也舒服些。我每日的早课晚课从未误过,若是为不要紧的小事便误了一回,岂不是让佛祖误以为我不是诚心向佛的?”
蒋氏眼圈微微一红,无奈地由得她去了,自己却在原位上呆坐半晌,方才哽咽着对文怡道:“先前还在外头时,我想着,只要她一生平安,便是一辈子烧香拜佛,我也认了。可是回了老家,日子一长,却免不了要生出几分妄想来。我儿容貌既好,才学也佳,生在世家大户,素有美名,不过是因为别人的陷害,再加上因为少不经事犯了点小错,便落得如今这个地步,若就此葬送一生,岂不可惜?”
文怡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大伯母是一片慈母之心,不希望看到六姐姐日后受苦,六姐姐心里明白的,只是一时还未想通而已。而且先前的事闹得有些大,她觉得找不到好人家,与其被胡乱许人,倒不如敲经念佛的日子清净。我觉得她对大伯母还是非常亲近的,您好好劝她,过上一年半载的,再给她寻户妥当的人家,她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蒋氏的脸色仍旧带着忧苦:“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眼下竟象是铁了心似的,虽嘴上没说什么,但日日都象出家人一般敲经念佛,实在是看得我心惊胆战。只盼着早早为她寻个人家嫁出去,也省得她整日胡思乱想了。你也知道,家里老太太可能开春就要回来了,有她在,我在家里也未必能做得了主,就怕她老人家又犯了糊涂,拿个孝字压下来,随意将你姐姐许人,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文怡抿了抿嘴,淡淡地道:“婚嫁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的,大伯祖母虽然是祖母,但六姐姐双亲在堂,她总不好越过儿子媳妇替孙女儿定下亲事。若她看重的人家实在不堪,请了族长出面说和,也就是了。四伯父为人方正,自不会允许族中女儿被嫁给品行有亏之人,有损顾家名望。”
蒋氏转愁为喜:“这话说得对!我几乎忘了,还有老四两口子呢!”倒不是她真的忘了,而是她还未适应过来,此时顾氏一族的族长已经不是长房的人了,于老夫人自然也就算不上全族地位最高的长辈,论身份,她只是顾氏一族其中一房的老太太,论诰命,六房的卢老夫人与她可算齐平。加上她的次子顾二老爷因为不体面的罪行丢了进士功名,在族中丢了大脸,她的声望早已不如从前了。
文怡看着蒋氏脸上的喜意,不由得多提醒一句:“若是大伯祖母执意要做主为六姐姐定亲,甚至送信进京去请大伯父做主,恐怕大伯母还要再想法子说服大伯父。不过我想,大伯父如今应该比先前明白许多了吧?”
蒋氏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自然是明白许多了,他本来在礼部侍郎位子上做得安安稳稳的,便是柳姑老爷出了事,也没丢了官职,却因为老太太纵容二叔胡闹,害得他在朝中丢了脸面,好几次被上峰当众喝斥家风不正、趋炎附势……他如今兢兢战战的,真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一步路都不敢多走。至于慧儿的亲事,他那时也是胡涂了,不知被二叔灌了什么迷汤,才会松了口。贤哥儿在信里说,老爷如今后悔莫及,余姨娘拿慧儿做例子,教十一丫头仁孝礼义时,还被他大骂一顿,撵出屋去。我想……慧儿将来要再议亲,他应该不会再犯糊涂了。”
文怡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命冬葵:“茶冷了,去换热的来。”冬葵领命而去。
蒋氏没留意,继续在那里自言自语:“慧儿的亲事实在是难办。如今我也不求她能嫁入高门大户了,只盼着能寻个和气知礼的良人,不至于孤寂终生便好。族人与亲戚们也曾给我说过几户人家,我叫人仔细打听过了,虽有些不足之处,但当中也有性情好、品性佳的人选,年纪略大些也不要紧,只是慧儿执意不肯,我又不好逼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改主意,就怕她念那佛经念得久了,移了性情,那就不好了。”
冬葵送了新茶上来,文怡替蒋氏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低头默默吃茶。
蒋氏又在叹气:“可惜了,老太太上京前还算明白的,那时候她看中了罗家老二,我嫌弃是个商家子弟,身上又无功名,不肯答应。但现在回头想想,若真是罗家,倒也不坏,那似乎是个性情豁达又风趣的好孩子,又孝顺,又知礼,看他说话行事,也颇为不俗,皇商人家的嫡子,身份也不算低微了。若不是瑶丫头她爹给她订下这门亲事,我还真愿意厚着脸皮跟罗家二太太说一说。以他家的门第,也不敢嫌弃我们慧儿。”
文怡直起腰来,正色道:“大伯母,您别怪我说话太不客气。罗家二公子已经跟蒋家姐姐定了亲事,如今再说这个话,又有什么意思?何况郑王起兵叛乱,青州锦南沦陷,蒋家舅老爷现任锦南知州,还不知安危如何呢,您不顾念手足之情,羡慕他家的女婿做什么?”
蒋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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