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账房的青砖地泛着冷硬的潮气,腊月的寒风从窗棂缝隙钻进来,在霜花上冻出细密的冰纹。老五澹台铢缩着脖子在账册堆里钻来钻去,肉乎乎的小手扒开一摞泛黄的账本,活像只在谷堆里找食的小田鼠。他今日穿了身杏黄短袄,领口袖口滚着金线,腰间别着个绣满铜钱纹样的荷包,走起路来“哗啦“作响,活脱脱是年画里走下来的招财童子。
“《周律》上写得明明白白,账目不清就得画乌龟!“澹台铢踮着脚趴在账桌上,肉乎乎的小手里攥着根狼毫笔,笔尖蘸着的朱砂墨泛着甜香——那是他昨天趁老四不注意,从药箱里偷拿的“显形墨“,据说能让被掩盖的字迹现形。他对着“修缮太庙支出“那页端详片刻,笔尖一挥,在“三千两“旁边画了个圆滚滚的乌龟,还特意给乌龟添了个硕大的脑袋,龟眼用墨点得溜圆,活像户部王尚书那双总在算计的小眼睛。
“王尚书的乌龟脑袋就是大,谁让他贪了修屋顶的银子呢!“澹台铢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绳上的金铃铛叮当作响。他又翻到“采买贡品“那页,鼻尖突然抽了抽——这页的墨色比别处淡了不少,还透着股甜腻的香气,正是老四说过的“迷魂香“味,专门用来掩盖篡改的账目。
小团子眼珠一转,从荷包里掏出块麦芽糖,往账页上一抹。琥珀色的糖浆渗进纸纤维,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显出字迹:“糯米百石实购十石,差价购突厥弯刀“。最妙的是页脚画着个小猪头,旁边用小字标注:“瑞王分七成“。那猪头的鼻子拱得老高,活像瑞王生气时翘起来的山羊胡。
“瑞王叔公的猪头比王尚书的乌龟还丑!“澹台铢咯咯直笑,又给猪头添了对招风耳,耳尖上各点了颗黑痣——正是瑞王脸颊上那两颗显眼的麻子。他正画得高兴,突然听见账房外传来脚步声,慌忙把账本塞进怀里,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东宫书房里,太子澹台烬正对着漕运奏折愁眉不展。狼毫笔在砚台上蘸了又蘸,朱砂墨滴在青玉案几上,洇出一朵朵红梅。户部昨日呈上的账册做得天衣无缝,连半点错漏都没有,可暗卫回报说,漕船的吃水线浅得可疑,显然没有装满贡品。
“殿下~“书房门突然被撞开,澹台铢抱着账本滚了进来,账册散落一地。他今日特意在衣襟上别了支糖葫芦,糖渣沾了满袖子,活像刚从市集撒欢回来的顽童,“太子爹爹快来看我画的画!“
太子无奈地扶额,刚要责备他冒失,目光却落在了最上面的账本上——那页画着只叉腰挺肚的大乌龟,龟壳上写着“太庙修瓦支出三千两“。澹台铢献宝似的端来杯热茶,往账页上一倒,水渍晕开的地方,显出一行被涂抹的小字:“实则三百两,余银购南海珍珠赠瑞王府“。
“胡闹!“太子拍案而起,广袖带翻了案上的砚台。浓黑的墨汁泼在账本上,瞬间晕开一片,原本模糊的字迹变得清晰起来:“腊月初八,以霉米充贡米,差价购突厥战马“。这字迹娟秀中带着锋芒,与上次从瑞王府搜出的账簿批注一模一样!更让人心惊的是“战马“二字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狼头,和突厥使臣佩刀上的徽记分毫不差。
“立刻传王尚书觐见!“太子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指尖紧紧攥着账本,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漕运的亏空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瑞王和户部官员勾结,用贡品的差价私购突厥武器,图谋不轨。
此时的户部正堂,王尚书正捧着新账本滔滔不绝:“今年漕运盈余三万两,全赖太子殿下治理有方,我大周必定国泰民安......“
“噗——“
一声响亮的屁响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澹台铢吃了太多糖炒栗子,此刻忍不住放了个响屁,活像炸了串炮竹。王尚书吓得手一抖,账本“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每页都画着形态各异的乌龟!最绝的是“军饷支出“那页,乌龟壳上写着“十万两“,龟尾巴却卷着张纸条:“实发五万两,余银购塞外歌姬“。
“妖、妖术!这是栽赃陷害!“王尚书气得山羊胡子直翘,官帽都歪到了后脑勺。他伸手去撕账页,却被账本上的墨汁糊了满手——那墨遇热变色,在他掌心印出个鲜红的“贪“字,再也抹不掉。
混乱中,老大澹台玄趁机溜进账房库房。他穿了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库房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短剑的银柄偶尔反射出冷光。本该存放旧账的木箱散发着霉味,可掀开盖子后,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账册,而是一摞摞崭新的突厥皮草!某个貂皮卷里裹着份血书,上面用突厥文和汉文写着:突厥可汗愿助瑞王夺位,事成后减免三年岁贡。
“原来所谓的漕运盈余,都是这么来的。“澹台玄捏着血书,指尖微微颤抖。他刚要把血书收起来,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库房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火光骤然亮起,瑞王府的死士举着火把围了过来,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亮出弯刀:“小崽子,王爷早就料到你会来,乖乖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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