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夫,多谢您了。”行脚商拿起一旁的药包,准备离开。
“等等。”冯大夫叫住了他。
行脚商面带疑惑:“大夫,可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病症的事交代完了。”
冯大夫轻咳一声,从柜台下摸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画像展开。
“老朽想请小哥帮忙留意一下,是否见过画上之人。
他宽鼻长耳,左眉里有颗小痣,
如今应是快三十的年纪,长相……与老朽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行脚商凑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不过大夫放心,我记下了,日后若碰见,一定给您带个信。”
“多谢,多谢小哥。”冯大夫连声道谢,眼中的期盼黯淡了几分。
他收好画像,喃喃自语:“这个不孝子,一走十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是他的小儿子,当年因口角负气离家,从此音讯全无。
送走行脚商,冯大夫端着一碗煎好的汤药,走进了后院厢房。
床上,躺着一个青年。
正是半月前,他去城外颍河边采药时,从河滩上捡回来的。
当时这青年浑身是伤,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背后血肉模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床上的青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一片茫然,空洞,像是初生的婴儿,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在哪?”声音沙哑干涩。
“我是……谁?”
冯大夫快步上前,搭上他的脉搏,探查片刻,心中了然。
人是救活了,但脑子……坏掉了。
撞到了头,失血过多,忘了以前的事,这在医理上,叫“失魂症”。
“孩子,你现在在许州的冯氏医馆。”
冯大夫温和开口,“你受了很重的伤,是我在河边发现你的。
至于你是谁,家住何方,老朽也不知晓。你且安心住下,先把伤养好。”
青年,也就是叶昀,怔怔地看着冯大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
他试着回想,但脑子里空空荡荡,一张白纸。
冯大夫便让他暂时在医馆住了下来,平日里帮忙打打下手,晒晒药材,也算有个去处。
叶昀没有名字,冯大夫便随口给他取名“冯安”,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叶昀的身体在冯大夫的精心调理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他白天就在医馆里帮忙,捣药、煎药、打扫卫生,什么都干。
闲下来的时候,他最喜欢搬个小马扎,坐在后院的屋檐下,看书。
或者,撸狗。
那只大黄狗似乎很喜欢他,总是把脑袋搁在他的腿上,任由他抚摸。
有时候,叶昀会静静听着冯大夫和他老伴在屋里说话。
听着他们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心里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宁。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属于凡人的,平静的幸福。
这天,冯大夫正在整理药柜,一回头,发现叶昀正捧着一本《素问》,看得入了神。
“小安,看得懂吗?”冯大夫笑着问。
“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叶昀抬起头。
冯大夫凑过去一看,只见书页上用毛笔做了细密的标注,旁边还写着问题。
冯大夫愣住了。
他看向叶昀,只见这年轻人又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类似的批注和问题。
通篇看下来,足有二十多条,分别出自《素问》、、
《景岳全书》、《脉经》等十几本不同的医书。
涉猎之广,问题之深,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能问出来的。
“这些……都是你想问的?”冯大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昀点了点头,眼神清澈纯粹,充满了求知欲。
冯大夫压下心中的震惊,耐心地为他一一解答。
一个问,一个答。
这种默契的学术交流,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叶昀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医学知识。
不到五天,他就把医馆里几十本基础医书翻了个遍。
半个月后,他开始涉猎那些更深奥的典籍。
一个月后,他提出的问题,已经让行医四十年的冯大夫都感到棘手。
需要翻阅典籍,仔细思索才能给出答案。
冯大夫彻底不把他当成一个初学者了。
这哪是初学,这分明就是一个有着极深医学造诣的大家,只是暂时忘了而已!
他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哪个杏林世家的麒麟子,因变故才流落至此。
一晃,一个半月过去。
叶昀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只在胸口和后背留下狰狞的疤痕。
他的记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不过,他时常会做一个噩梦。
梦里,有无数没有脑袋的人追着他,要他还命。
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胖子,哭天抢地地揪着他的衣服。
尖着嗓子大喊:“你个天杀的!你忽悠我切鸡!还我鸡儿来!”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叶昀都是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胖子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的“鸡儿”。
他只觉得,自己的过去,一定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这天,医馆里正忙碌着。
一个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气质清冷如雪,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几分。
他一进门,目光就径直落在院子里晒药草的叶昀身上。
“这是我哥哥。”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柜台上。
足足一千两,“医药费和食宿费,多谢冯大夫照料。”
冯大夫被这变故搞蒙了。
“这……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安他……”
白衣男子根本不理会,径直走到院中,拉起还在发愣的叶昀。
“走了。”
“去哪?”叶昀下意识地问。
“回家。”
白衣男子的手很凉,却很有力。
叶昀鬼使神差地,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了医馆。
门口,还站着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娇媚女子,正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
看到他们出来,女子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教主,终于找到了!可让奴家好等。”
冯大夫追到门口,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
他转身回到柜台,看着那厚厚一叠银票,又拿起那张寻人画像,怔怔出神。
“哎,终究……不是我的安儿啊。”
而另一边,被拉着走的叶昀,看着身旁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哥哥”,心中一片茫然。
东方不败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从今往后,你忘了叶昀,你叫冯安。”
“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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