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地界，官道旁的茶棚里。
蓝凤凰正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茶水，一双媚眼时不时瞟向对面。
那里，东方不败将一块切好的精致糕点，递到叶昀嘴边。
而叶昀，如今的冯安，只是偏过头，自己伸手拿了另一块，默默地吃着。
这种无声的拒绝，在过去两天里上演了无数次。
蓝凤凰看得直撇嘴，心里嘀咕：这失忆了的叶阎王，怎么比以前还难伺候？
教主这热脸贴冷屁股的架势，要是让黑木崖上那帮人看见，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你跟着，不方便。”东方不败清冷的声音响起。
“啊？”蓝凤凰一愣。
“此去黑木崖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子，多有不便。”东方不败的理由找得冠冕堂皇。
蓝凤凰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方便？
本教主常年跟毒蛇蝎子打交道，走南闯北，什么时候不方便过？
这分明就是嫌我碍事，想跟这姓叶的过二人世界！
但她不敢说出口，只能挤出一个笑脸：“教主说的是。那……奴家这就回苗疆了？”
“嗯。”东方不败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她，“教中若有要事，凭此令传讯。”
蓝凤凰接过令牌，心里一喜，嘴上却依依不舍：“那教主和公子，一路保重。”
说完，她起身行了一礼，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走了好远，她才敢回头看一眼，只见东方不败又在给叶昀递水，而叶昀依旧没接。
“啧啧，真是一物降一物。”蓝凤凰摇着头，身形一闪，消失在小路尽头。
茶棚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接下来，想去哪？”东方不败问。
叶昀抬起头，他的眼神清澈，没有了过去的深邃和算计，只剩下纯粹的茫然。
他想了想，开口道：“有书的地方。”
“书？”
“嗯，很多很多书的地方。”
东方不败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
三日后，泰山派藏经阁，天门道人快要气疯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指着空空如也的阁楼，气得浑身发抖。
泰山派传承数百年的武学典籍，从入门心法到掌门亲传的《泰山剑法》。
甚至是一些前辈高人留下的武学心得，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连带着那些藏在暗格里、夹层中的孤本，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搜刮得干干净净。
盗贼甚至“贴心”地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借阅。”
“查！给我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贼给揪出来！”
天门道人怒吼着。
泰山派弟子倾巢而出，将整个泰山都翻了个遍，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最终，天门道人祖师堂牌位前，长跪不起，老泪纵横。
同样的事情，在七日后，于崂山的数座道观再次上演。
当那些道长们看着被搬空的藏书室，欲哭无泪时，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巅上。
东方不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身旁的叶昀。
叶昀盘膝而坐，身前堆着小山一般的秘籍。
他看书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一本厚厚的典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翻完。
看完之后，他便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东方不败看得啧啧称奇。
她自然看得出，叶昀有种对武学莫名的洞察力。
前几日洗劫泰山派藏经阁时，好几个连天门道人自己都忘了的暗格。
都是叶昀无意中指出来的。
他只是在墙壁上敲了敲，便皱着眉说：“这里的声音不对，是空的。”
结果撬开一看，里面果然藏着泰山派失传已久的《五大夫剑》剑谱。
“你看得懂这些？”东方不败忍不住问。
叶昀从沉思中醒来，拿起一本《崂山云龙剑法》。
指着其中一招：“这一招‘云龙探爪’，为何不直接刺向对手的‘天突穴’？
从这里出剑，轨迹更短，速度能快上三分，且能直接封死对手后续所有变化。”
他一边说，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线路图，清晰明了。
东方不败顺着他的思路推演了一下，竟发现他说得丝毫不差。
这个男人，明明失去了所有记忆和武功，却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只凭本能，就能勘破无数武林中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武学至理。
“你……是个天才。”东方不败由衷地感叹。
叶昀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困惑：“我只是觉得，它本该如此。”
东方不败看着他那纯粹的眼神，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她忽然觉得，把他带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十日后，当山东武林为“借书人”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之时。
东方不败带着叶昀，回到了黑木崖。
“他是我我失散多年的义兄，东方安。”东方不败当着所有高层的面，宣布了这个决定。
整个日月神教，为之震动。
于是，失忆的叶昀，以“东方安”的身份，在黑木崖上住了下来。
东方不败给了他极大的自由，最好的居所。
最华丽的衣服，甚至派了十几个貌美的侍女伺候他。
但叶昀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趣，他会礼貌地请走侍女。
然后自己打水洗衣，依旧穿着那身从冯氏医馆带出来的粗布青衫。
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让东方不败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
她开始尝试着引导叶昀重新接触武学，丢给他一本最基础的《罗汉拳》秘籍。
结果第二天，叶昀就拿着秘籍找到了她，上面用炭笔画满了批注。
“你这套拳法，问题很多。”叶昀开门见山。
“哦？”东方不败来了兴趣。
“你看，第一式‘懒扎衣’，气力从腰胯发出，经由脊背，贯通双臂。
但它的发力路径太繁琐，浪费了至少三成的力量。如果改成这样……”
叶昀一边说，一边亲自演示，他的动作和拳谱上截然不同。
但无论是发力的效率，还是招式的威力，都比原版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又指着另一处：“还有这招‘双风贯耳’，纯属花架子，实战中破绽太大。
对手只需一个矮身，就能轻松破掉，顺便还能给你来个‘猴子偷桃’。
依我看，不如直接删掉。”
东方不败听得也有一番滋味。
一本在江湖上流传甚广的基础拳法，到了他嘴里，竟变得一无是处。
偏偏，他说的每一处修改，都直指核心，一针见血。
这已经不是在学武功了，这和创造武功有何区别？
或许……
而叶昀的“腹黑”本性，似乎也随着身体的恢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这天，他观看了神教的早会。听着教众们山呼海啸般地高喊。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口号，他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会议结束后，他找到了东方不败。
“你们那个‘一统江湖’的口号，听起来很宏大。”
“那是自然。”东方不败负手而立，颇为自得，“我神教之威，当泽被苍生。”
“听起来不错。”叶昀随后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请问你们有完善的业绩考核制度吗？”
“业绩考核？”东方不败一愣。
“就是指标。比如，一个堂主，每年要发展多少新教众。
创收多少银两，有没有量化标准？完不成怎么罚，超额完成怎么奖？”
东方不败语塞。
叶昀继续问道：“后勤补给线怎么解决？
你们的地盘从河北到两广，战线拉得这么长，粮草、兵器、丹药的运输和分配。
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吗？有没有做过风险预案？
比如，如果漕运被朝廷切断，你们的备用方案是什么？”
“还有，占领区的基层治理问题。
你们打下一个地方，是准备沿用明朝那套千疮百孔的里甲制，还是有什么创新的想法？
如何安抚百姓，发展生产，保证税收？
总不能一直靠抢吧？那不是做事业，那是流寇。”
一连串“降维打击”式的提问，把东方不败问得哑口无言。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个“一统江湖”的宏伟目标。
优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