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冲天火光在肆虐了整整一夜之后,终于在黎明的第一缕微光中渐渐化作一缕扶摇直上的青烟。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焦臭与血腥味随着凛冽的北风,吹向了那座充满了绝望与恐慌的朔州大营。
胜利的消息比最快的战马还要更早一步传回了千里粮道的第一工程营。
当萧北辰那支浑身浴血却士气高昂的三千尖刀,押解着那近千名被那场炼狱般的火海给吓破了胆的叛军俘虏,出现在那被他们视作家园的营地之前时,整个荒野都沸腾了!
“赢了!我们赢了!”
“烧了他们的粮草!为死去的爹娘报仇了!”
“女侯大人,千岁!!”
那数万名彻夜未眠,心中充满了期盼与不安的工程兵们,在看到那一个个熟悉却又仿佛是脱胎换骨,眼神之中再无半分流民的麻木,只剩下一种满脸英雄之时,他们那压抑了数日的情感,终于彻底地爆发了!
他们欢呼着,呐喊着,将那些满身疲惫却又难掩胜利喜悦的勇士们高高地举起,抛向那充满了希望的湛蓝的天空!
帅帐之内气氛却是与帐外的狂热截然不同。
苏知意静静地立于那张巨大的沙盘之前,看着那代表着耿云飞主力大军的血色箭头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混乱之后,竟以一种更加疯狂也更加决绝的姿态向着京畿腹地那座富庶却又毫无防备的云台城猛扑而去!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比那窗外的秋寒还要更冷的凝重。
“他是真的疯了。”
萧北辰那张刚毅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深深的忧虑。他将一份刚刚才由斥候拼死送回来的加急军报重重地放在了苏知意的面前。
“女侯大人,您看。”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疲惫,“耿云飞在得知粮草被毁之后非但没有半分退意,反而下达了那‘城不封刀,民不留粮’的绝户令!”
“他这是要将他麾下那数万被饥饿给逼红了眼的士卒,彻底地变成一群只知杀戮与掠夺的野兽!”
“他要用那云台城数十万无辜百姓的尸骨来填饱他那早已空空如也的粮仓!更要用这种方式来向我们也向陛下进行一场最残酷的血的报复!”
江澈那张俊朗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之前的洒脱。他看着那份字字泣血的军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同样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困兽犹斗,其势更凶!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他上前一步,那声音充满了决绝,“女侯大人!下令吧!我们与他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帅帐之内,一名同样被萧北辰从那敢死队之中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那张同样充满了血性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近乎于残忍的冷笑。
“江爷,此言差矣。”他对着江澈重重地抱了抱拳,那眼神却充满了兵家独有的对生命的漠视,“末将以为此乃天赐良机!”
“耿云飞纵兵为匪,早已尽失民心,军心更是涣散。他那数万大军看似是凶猛,实则早已一盘散沙,一头被我们给困住了的待宰的肥猪!”
“我们何须与他硬拼?”他指着那沙盘之上,那早已被苏知意用那一道道壕沟与堡垒,给彻底地变成了一座巨大牢笼的千里粮道,“我们只需据险而守,坚壁清野!不出半月,他那数万大军便会不攻自破!”
“至于那云台城的百姓……”他的声音陡然变冷,“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他们的牺牲能换来我大军的最小的伤亡,能换来这场叛乱的最快的平定。末将以为值得!”
“你……!”江澈那双充满了怒火的眸子里,瞬间便被一种不敢置信的惊骇所取代!他指着那个同样一脸坦然的年轻将领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是数十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江爷,”那年轻将领没有半分退让,他那双充满了战意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理智,“慈不掌兵!妇人之仁,只会害了我们所有的人!”
“够了。”
苏知意那清冷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争吵。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缓缓地从那两个同样神情激动的男人的脸上扫过。
最终,定格在了那个同样眼神之中充满了冰冷的理智与残酷的年轻将领的身上。
“你叫林冲,是吗?”
“是!末将,林冲!”
“很好。”苏知意点了点头,“你的分析很冷静很理智。从兵法的角度来看,也是最优的选择。”
林冲那张本还充满了桀骜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计谋得逞的得意。
然而,苏知意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将他那所有的得意与骄傲都彻底地浇灭了。
“但是,”她的声音陡然变冷,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燃起了滔天的火焰,“我苏知意打仗,从来就不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去死!”
“我是要让他们活下去!”
“云台城的百姓是人!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舍弃的冰冷的数字!”
“他们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那数万渴望着活下去的工程兵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若是为了所谓的胜利,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死于屠刀之下。那我们与那草菅人命的耿云飞又有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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