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寒风如刀。
三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蟒蜿蜒潜行于京畿北地铁灰色的丘陵与密林之间。没有火把没有喧哗,只有那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与那数千双踏在冰冷土地上的草鞋发出的“沙沙”的如同死神低语般的声响。
这支队伍很奇怪。
他们的身上没有半分职业军人的肃杀与甲胄的反光。他们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劲装,背上背着的是一个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与陶罐。他们的手中握着的不是什么锋利的钢刀,而是被他们磨得寒光闪闪的铁锹与锄头。
他们是工程兵,是苏知意口中新朝的第一块基石。
但此刻他们更是复仇者。
为首的是萧北辰。他身穿一身黑色劲装,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夜色之下显得愈发的凶悍。他没有骑马,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士兵般走在那队伍的最前方。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每一寸黑暗,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之中磨砺出来的铁血煞气将这支充满了稚嫩与仇恨的队伍牢牢地护卫在其中。
王铁山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他那张充满了憨厚与质朴的脸上,此刻早已被那刻骨的仇恨给磨砺出了一片如同岩石般的坚毅。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由知意坊,为他量身打造的沉重而又霸道的陌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刀锋之上所传递而来的足以将所有一切都彻底撕裂的渴望。
他想报仇。
他想用这柄刀去为他那惨死于屠刀之下的爹娘,与那不知所踪的婆娘讨回一个公道!
而他的身后是三千个与他有着同样血海深仇的朔州汉子!
他们的家没了。
他们的亲人没了。
他们只剩下了这烂命一条,与那胸膛之中足以将整个天地都彻底燃烧的怒火!
两日后,黄昏。
当这支早已人困马乏却又士气高昂的队伍,终于抵达那座传说中的被誉为叛军咽喉的黑风口之时,所有的人都被眼前那险峻而又壮丽的景象给彻底地镇住了。
那是一道由两座高达数百丈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山脉所夹峙而成的天然的河谷。谷底一条早已因秋日而变得干涸的河床,蜿蜒崎岖,向着那充满了未知与死亡的远方延伸而去。
这里便是耿云飞那行动迟缓的,承载了他所有希望的粮草队的必经之路!
“安营!”
萧北辰那冰冷的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在这片充满了萧杀之气的山林之中轰然炸响。
没有篝火,没有喧哗。
三千名被他操练得如同一个人般的工程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与效率在这片充满了危险与机遇的土地上构建起了一座座临时的营地。
“斥候,出列!”
“在!”
数十道身手矫健,眼神之中充满了狼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那队列之中闪身而出。他们正是那三百名归来的敢死队之中最精锐的斥候!
“我要你们在一个时辰之内,”萧北辰指着那张充满了杀机的地形图,那声音冷冰,“将这方圆十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给我摸个一清二楚!”
“我要知道耿云飞的粮草队到哪儿了。他们有多少人多少马。他们的前后哨探又相隔多远!”
“喏!”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再次融入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
当那份详尽到了极致的关于那支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粮草队的所有情报被放在萧北辰的面前时,他那张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如同猎人般的微笑。
“五千人……三百辆大车……前后绵延足有十里……”他看着那份情报,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耿云飞啊耿云飞,你终究还是太小看我了。”
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将那数百名眼神之中燃起了熊熊战意的伍长与队长,召集到了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帅帐之前。
“诸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复仇的时刻到了。”
他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他指着那张巨大的早已被他用那红蓝两色的朱笔给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沙盘。
“王铁山!”
“末将在!”
“我给你五百人!”他指着那河谷最狭窄的被标记为血红色的入口,“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用那地龙翻身也好,是用那人手去填也罢!我要你在明日三更之前,将这个口子给我死死地堵上!”
“我要让耿云飞那三百辆大车,连一辆都开不进去!”
“末将遵命!”王铁山那双赤红的眼睛里迸发出了骇人的杀机!
“李二狗!”
“末将在!”
“我同样给你五百人!”他指着那河谷的另一端,那充满了绝望与死亡的出口,“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在王铁山动手之后,用同样的方法将这个口子也给我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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