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香坊的余韵
粤北的丹霞山深处,有个叫香樟坳的村子。村子被千年香樟树环抱,空气中常年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那是从村西头的老香坊飘来的。香坊是座青砖小院,院里摆着十几个陶瓮,里面酿着不同的香膏,墙角堆着晒干的香茅、艾草、桂花,阳光晒过,香气混在一起,浓而不烈,像浸了岁月的酒。香坊的主人姓温,是位六十多岁的妇人,村里人都叫她温婆婆。温婆婆制了一辈子香,指尖总带着草木的芬芳,却能精准地调配出百种香气,从清冽的薄荷香到醇厚的沉水香,抹在皮肤上,能留一整天的余韵。
这年白露,香樟叶刚泛黄,温婆婆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用石臼捣着晒干的桂花。金桂的花瓣细小,带着蜜糖般的甜香,捣成碎末后,香气更浓了,引得蝴蝶在石臼旁打转。她要做一批桂花膏,给镇上的老字号脂粉铺当伴手礼,铺子里的掌柜说,温婆婆的桂花膏“香得正,润得久,不像机器做的香膏,刚闻着浓,过会儿就散了”。
“温婆婆,能给我做盒驱蚊香膏不?”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姑娘跑进来,篓子里装着刚采的野菊花,是村东头的阿杏,她弟弟总被蚊子咬,听说香坊的驱蚊膏管用,特地来求一盒。“我用野菊花换,这花您能用不?”
温婆婆停下石杵,闻了闻野菊花:“能用,野菊性凉,加在香膏里,能清火气。”她从屋里拿出个小瓷盒,里面装着淡绿色的膏体,“这是现成的薄荷驱蚊膏,你先拿去用,等我把野菊晒好了,再给你做新的。”
阿杏接过瓷盒,膏体带着清凉的薄荷香,摸上去软软的,不像城里买的药膏那么硬。“谢谢您婆婆!这膏咋做的呀?”
“不难,”温婆婆指着墙角的薄荷和艾草,“把草药捣成汁,和蜂蜡、芝麻油熬在一起,凉了就是膏。你看这蜂蜡,”她拿起一块黄澄澄的蜡块,“得是山里养的土蜂蜡,融在油里才匀,香味也锁得牢。”
阿杏看着温婆婆把桂花碎末倒进陶罐,又倒了些芝麻油,放在小泥炉上慢慢熬。火苗“噼啪”地舔着罐底,桂花的甜香混着油香弥漫开来,院子里的蝴蝶飞得更欢了。“这得熬多久呀?”
“得熬到花瓣沉底,油变成金黄色,”温婆婆用竹勺轻轻搅动,“火不能大,大了油会焦,香味就带苦味了;也不能太小,小了药性熬不出来,膏就没效果。就像熬粥,得小火慢慢咕嘟,才能熬出稠稠的米油。”
阿杏蹲在旁边看,只见温婆婆时不时舀起一勺油,对着光看,又凑到鼻尖闻闻。半个时辰后,油果然变成了琥珀色,她把陶罐从火上移开,滤掉桂花渣,再放进切碎的蜂蜡,用竹勺不停地搅,直到蜡块融化,油和蜡融成一体。“这一步叫‘合膏’,”温婆婆说,“蜡多了膏硬,蜡少了膏稀,得比例正好,涂在皮肤上才舒服。”
熬好的桂花膏倒进小巧的瓷盒里,要放凉一夜才能凝固。温婆婆给阿杏装了盒驱蚊膏,又把野菊花摊在竹匾里晾晒:“这花得阴干,不能暴晒,不然香味就跑了。等干透了,加薄荷、艾草一起捣,比单用薄荷驱蚊更管用。”
从那以后,阿杏常来香坊帮忙。她帮着晒草药、洗瓷盒、给泥炉添柴,温婆婆就教她认草药——薄荷要选叶厚、茎紫的,香味足;艾草要陈的,新艾太冲;桂花要金桂,银桂的香太淡。还教她辨香膏的好坏,说“好膏看着油亮,摸着细腻,涂在手上不黏腻,香味是一点点透出来的,不是猛地窜鼻子”。
“你闻这沉水香,”温婆婆拿出块黑褐色的香木,用砂纸轻轻磨了磨,“初闻是淡淡的木质香,过会儿会透出点甜,这叫‘前调’和‘后调’,好香都有层次,就像好曲子,一段比一段耐听。”
阿杏把这些都记在心里,找了个小本子,把温婆婆说的制膏方子抄下来:薄荷膏要加3钱薄荷汁、2两芝麻油、1钱蜂蜡;桂花膏要5钱桂花末、3两油、1钱半蜡,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香膏盒,标着“凉处存”。
有天,村里来了个做民宿的老板娘,看到温婆婆的香膏,说想批量采购,放在客房里当伴手礼。“婆婆,您这香膏太适合我们民宿了,带着山的味道,客人肯定喜欢。”
温婆婆有点犹豫:“我这小打小闹的,做不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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