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绣坊的针脚
湘西的凤凰古城深处,有条爬满青藤的窄巷,巷尾的吊脚楼里,藏着一间老绣坊。木窗棂上挂着五彩的丝线,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空气里飘着绸缎的柔香和艾草的清苦——那是用来泡丝线的,能让颜色更鲜亮,也更耐磨损。绣坊的主人姓沈,是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街坊们都叫她沈婆婆。沈婆婆绣了一辈子苗绣,指腹上带着细密的针眼,却能让银针在绸缎上游走自如,花鸟鱼虫在她手下活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布上飞出来。
这年端午,沱江的龙舟刚划过,沈婆婆正坐在吊脚楼的竹椅上,绣一件小肚兜。红绸布上,她要用五彩丝线绣只凤凰,凤冠用金线,羽翼用绯红和明黄,尾羽拖得长长的,缀着细碎的亮片,像撒了把星星。旁边的竹篮里,堆着剪好的布样、绕着丝线的竹绷、磨得发亮的银针,还有个装着艾草水的土陶碗,泡着几缕容易褪色的丝线。
“沈婆婆,您这凤凰绣得真活!”一个背着相机的姑娘站在门口,是来古城写生的大学生,叫林溪,被吊脚楼里的彩线吸引,忍不住走进来。“这是给谁家孩子绣的?”
沈婆婆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她推了推眼镜,笑着说:“给巷头老张家的孙娃,做满月礼。苗家的娃,从小就得穿带凤凰的肚兜,图个吉祥。”她拿起银针,穿过红绸,丝线在布面上留下一道圆润的弧线,“你看这凤羽,得用‘盘金绣’,线要绕着针走,才能鼓起来,像真的羽毛一样有立体感。”
林溪凑近了看,果然见金线在布面上盘出细密的圈,针脚藏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根本找不着。“这手艺也太巧了!”
“巧啥,”沈婆婆摆摆手,“练了一辈子,闭眼都能绣。你看这针,”她拿起一根银针,针尾系着五彩的线,“针要利,线要匀,心要静,缺一不可。心不静,针就抖,线就歪,绣出来的东西就没灵气。”
林溪看着沈婆婆的手指在绸缎上翻飞,银针像只灵动的银蝶,起落间,凤凰的尾羽又长了一截。她突然说:“婆婆,我能跟您学绣苗绣吗?我不要工钱,帮您穿线、剪布都行。”
沈婆婆打量着她,姑娘穿着白T恤牛仔裤,手上没一点老茧,眼里却亮得像沱江的水。“这活苦,伤眼睛,你城里姑娘受得了?”
“受得了!”林溪点点头,“我奶奶以前也会绣花,可惜我没学,看您绣,就想起她了。”
沈婆婆没再拒绝,从竹篮里拿出块素白的棉布和一个小竹绷:“先学‘平针绣’,把布绷在竹绷上,针脚要匀,像走路一样,一步跟着一步,不能跑偏。”
林溪学着把布绷紧,拿起银针穿线,可线总穿不进针孔,好不容易穿进去了,绣出来的针脚却歪歪扭扭,有的长有的短,像条爬歪了的小蛇。“太难了……”她有点泄气。
“谁不是从歪针脚学起的,”沈婆婆拿起她的布,用剪刀把歪线拆掉,“你看这线,要拉直,不能松,也不能扯太紧,不然布会皱。就像做人,得有张有弛,太松了站不稳,太紧了容易断。”
林溪重新绣起来,这次慢了很多,眼睛盯着针脚,一针一针地走。沈婆婆在旁边绣凤凰,偶尔抬头指点她:“针脚间距再匀点……线拉慢点,别扎到手……”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沱江的水面泛起金红的光。林溪的棉布上,总算绣出了一排还算整齐的平针,像条细细的线。“总算像点样了!”她松了口气,手腕都酸了。
沈婆婆看着她的“成果”,点点头:“还行,有耐心就好。苗绣讲究‘以针代笔,以线代墨’,花鸟鱼虫、山水人物,都能绣出来,靠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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