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这天,晨露在高粱穗上凝成白霜,红透的穗子垂着,像一串串红玛瑙。赵铁柱站在高粱坪边,看着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茎秆,风一吹,“哗啦啦”响,像是在催着人收割。
“赵叔,这穗子比去年的麦穗沉多了!”狗蛋举着镰刀比划,刀刃在霜光下闪着冷亮,“俺爷说,霜降前必须割完,不然上了冻,酿酒就不香了。”他裤脚沾着草籽,是刚才钻进高粱丛里踩的。
周丫挎着竹篮,里面装着刚做好的酒曲,用布盖着,隐约飘出大麦和艾草的混香。“陈家婶子说这是头茬曲,得用新收的高粱试酿,”她掀开布角,酒曲块上长着层白霉,像撒了层细盐,“你看这霉色,正好,不黄不黑。”
李木匠扛着个新做的木耙,耙齿是用西山的硬木削的,还带着松木的清香。“先把高粱穗梳下来,秸秆留着编筐,”他把木耙往石碾盘上一放,“这碾盘今天派大用场,得先刷三遍,不能沾半点土。”
张大爷拄着拐杖,手里捏着那卷酒曲方子,麻纸被他用浆糊裱在硬纸板上,边角还包了层布。“按方子说,十斤高粱配两斤曲,得称准了,”他指着方子上的字,“发酵时要盖棉被,就用祠堂那床旧棉被,暖和。”
割高粱时,赵铁柱的镰刀突然卡住了,刀刃卷了个小口。他蹲下来看,高粱根下埋着个铁家伙,锈得跟土一个色,扒出来一看,是把老式镰刀,木柄早就烂了,刀身却还锋利,刀背上刻着个“陈”字。
“是老酒坊的镰刀!”陈家媳妇正好提着水壶过来,看见镰刀眼睛一亮,“俺爹说太爷爷割高粱就用这种刀,刀头宽,能一下子割三棵。”她用衣角擦去铁锈,“你看这刀刃,磨得比现在的刀还薄。”
狗蛋抢过老镰刀,学着赵铁柱的样子割高粱,刚挥两下就“哎哟”一声,刀把没攥稳,差点砸到脚。“这刀比俺的沉!”他摸着刀背的刻字,“‘陈’字跟酒壶上的一样,肯定是一套的。”
周丫蹲在石碾盘旁,把梳下来的高粱穗摊开晒,忽然发现穗子堆里混着个铜酒提,提梁断了一半,提斗里还卡着粒高粱。“是打酒用的!”她举着酒提笑,“能装半斤酒,以前酒坊就用这个给客人打酒。”
李木匠用砂纸打磨老镰刀,磨出的铁屑落在石碾盘上,“沙沙”响。“这刀能修,”他往刀身抹了点桐油,“换个梨木柄,比新刀还好用。”他忽然指着碾盘缝里的东西,“那是不是酒坊的秤砣?”
众人扒开碾盘缝,果然掏出个铜秤砣,拳头大小,上面刻着“一斤”,秤砣底还粘着块干硬的酒曲渣。“是称酒曲用的!”张大爷掂着秤砣,“老酒坊做曲,每块都要称够二两,多一钱少一钱都不行。”
狗蛋把秤砣挂在木耙上,当作坠子,耙子一摇,“当啷”响。“这样就不会丢了,”他说,“等酿出酒,用它称酒给大家喝。”
碾高粱时,石碾盘转得“咕噜噜”响,红高粱在盘里滚动,很快变成碎粒,混着点白霜,像撒了把糖。李木匠往碾盘缝里塞了把艾草,说是能去潮气,免得高粱粒发霉。
忽然,碾盘发出“咔”的一声,像是碾到了硬物。赵铁柱赶紧叫停,掀开高粱碎一看,是个铜酒壶,正是之前发现的那只,壶里还装着半壶清水,小鱼早就不见了。
“是巧儿放的!”周丫笑着说,“早上看见她把壶藏进高粱丛,说是给高粱‘喝水’。”她把壶里的水倒在石碾盘上,水顺着纹路流进缝里,带着股淡淡的鱼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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