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在午前终于散尽,阳光刺破云层,将小院照得一片通透,仿佛昨夜那场无声的试探与紧张的布防只是一场幻梦。然而,院门外泥地上那几道新鲜而凌乱的车辙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陌生人的陌生气息,都在清晰地提醒着顾言和沈星晚,危机并未远离,只是暂时蛰伏。
“玄天青”琴与琴桌构成的“锁”系统静静地运转着,如同一个沉睡的守护灵,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唯有在感受到特定频率和强度的异常振动时,才会发出那低沉的弦鸣示警。这给了两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顾言的神色比往日更加冷峻,他不再长时间待在工棚,而是更多地巡视小院四周,检查那些预警机关,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视线的角落。他甚至开始着手加固院墙,用的并非砖石,而是从后山砍伐来的、带有尖刺的荆棘灌木,将其巧妙地编织在原有的竹篱之间,形成一道天然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屏障。
沈星晚则继续着她的“锁”系统完善工作。她在工棚内部,尤其是门窗等关键入口处,也布设了一些简化版的振动感应装置,与核心的琴桌系统相连。她还尝试着,利用那些阴沉木和紫榆木的边角料,制作了一些小巧而坚硬的“拒马”状障碍物,平时看起来像是随意摆放的木雕装饰,必要时却能迅速组合,封堵住狭窄的通道。
他们的准备,并非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清晰的认知——他们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决心,才能让那些觊觎者知难而退,至少,不敢轻易用强。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悄然流逝。念初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更加乖巧,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自己玩耍,或是安静地看着爸爸妈妈(在他小小的认知里已然如此)忙碌。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山风渐起,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顾言正在院中处理那些荆棘,沈星晚则在工棚内打磨几个新做的感应构件。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而克制的叩门声,笃笃笃地响起,打破了小院的寂静。
这叩门声既不显得急躁,也不显得怯懦,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礼貌,却反而比之前那雾中的窥探更让人心生警惕。
几乎是叩门声响起的同时,工棚内,“玄天青”琴弦发出了极其轻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入了沈星晚的耳中。这是“锁”系统对正常叩门力度的温和反应,表明来者并未试图强行破门,但确实触发了感应。
沈星晚的心猛地一紧,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
顾言也已停下了手中的活,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院门后,如同蓄势的猎豹。他没有立刻开门,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见院内没有回应,又再次叩响了门环,力度和频率与之前一般无二。
僵持了片刻,一个略显低沉、却刻意放得温和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顾言先生在家吗?冒昧打扰,我们是省工艺美术协会的,受上级部门委托,特地前来拜访,有些关于传统工艺传承发展的事情,想与您当面沟通一下。”
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措辞客气,理由冠冕堂皇。
工艺美术协会?上级部门?沈星晚蹙起了眉,这与梁老之前提醒的“背景更深”的势力,是否有关联?
顾言依旧沉默,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对着工棚方向的沈星晚,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手势。
沈星晚立刻会意,那是让她做好准备,但暂时不要现身。她深吸一口气,将几件便于携带又具有一定防身作用的木工工具悄悄藏在袖中,同时将念初所在的屋门从外面轻轻掩上。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语气依旧保持着耐心:“顾先生,我们知道您喜欢清静,不愿被外界打扰。但我们这次前来,确实是带着极大的诚意,也是为了传统技艺的弘扬光大。还请您行个方便,开门一叙。”
话语听起来无可指摘,但那句“知道您喜欢清静”,却隐隐带着一种“我们对你了如指掌”的暗示。
顾言终于有了动作。他没有开门,而是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冰冷的声音,隔着门板回道:
“山里人,不懂什么协会、部门。我这里没有你们要的东西,请回吧。”
直接,干脆,不留丝毫余地。
门外静默了一瞬,似乎没料到顾言会如此直接地拒绝。随即,那个男声再次响起,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顾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并非索要什么,而是希望邀请您出山,以您的技艺和名望,主持或参与一些重要的文化项目,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是对您师父毕生心愿的一种延续啊。”
“师父”二字,被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投石问路。
顾言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冷冽,沈星晚甚至能隔着一段距离感受到那股骤然降低的温度。她知道,对方精准地触到了顾言心中最痛的逆鳞。
“我师父的心愿,不劳外人挂心。”顾言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我的话不说第二遍。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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