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如雷,一路烟尘滚滚。他怀中紧贴那封太后血诏——绢帛已被体温焐热,仿佛仍在跳动。
“站住!何人擅闯军营?!”守军长枪齐出,寒光森森。
“我乃前太子太傅顾宪成!有十万火急军情,求见韦帅!”他声嘶力竭。
恰逢巡营百户石亨路过,认出顾宪成,急忙上前:“顾先生?您怎会在此?”
“石将军!”顾宪成滚落下马,一把抓住他手臂,“快!带我去见韦睿!我有太后密诏,召北大营勤王护驾!”
石亨大惊,不敢怠慢,立即将其引入中军大帐,通传入内。
片刻后,帘幕掀开,走出的却非韦睿,而是其子——青年将领韦孝宽。他一身银甲未卸,面容俊朗,神色却如深潭无波。
“顾先生见谅,”他抱拳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家父近日染疾,已回府中休养,未能亲迎,还望海涵。”
顾宪成心头一沉:“韦将军染病?可有御医诊治?”
“有劳挂心,已无大碍。”韦孝宽微笑,“先生远道而来,想必疲惫,不如先入营歇息,待家父痊愈,再行接诏?”
“不可!”顾宪成怒喝,从怀中掏出血诏,高举过头,“韦孝宽!你睁眼看看!摄政王霍无忌私藏传国玉玺,密谋篡位,天下皆知!昨日朱雀门三千学子惨遭屠戮,他们皆为大夏正统而死!他们的血,还热着!他们的魂,还未散!你韦家世受皇恩,镇守北大营,难道要坐视江山倾覆,袖手旁观吗?!”
韦孝宽神色不变,淡淡道:“顾先生,摄政王执掌国政,用玉玺理政,本是常理。何来‘私藏’之说?至于学子之事……朝廷已有定论,乃聚众滋事,扰乱宫禁,依法处置,无可厚非。”
“你——!”顾宪成气得浑身发抖,“依法?!他们手无寸铁,高呼忠义,何罪之有?!你们这是与虎谋皮!与奸为伍!”
韦孝宽依旧微笑,却多了几分冷意:“顾先生,北大营奉旨守卫京畿,保境安民。其余朝堂之争,非我军中所宜过问。家父有令:不结党,不站队,不涉政争。唯听天子与摄政王调遣。”
“好!好一个不结党,不站队!”顾宪成仰天大笑,笑声中尽是悲怆,“我手中有太后血诏!如朕亲临!你敢不接?!”
他将血诏高高举起,红绢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招魂幡。
韦孝宽看了一眼,依旧淡然:“既是太后诏书,理应由家父亲接。先生可将诏书呈于府中。待家父阅后,自会依令而行。”
“入城?!”顾宪成怒极反笑,“你明知城中锦衣卫已将我列为钦犯,四处追捕!你这是要我自投罗网!”
韦孝宽不语,只轻轻摇头。
顾宪成环顾四周,北大营旌旗猎猎,甲兵如林,却无一人愿为忠义而动。他忽然觉得无比荒谬,无比疲惫。
“大夏……气数已尽啊……”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如枯叶,“忠义不在庙堂,良知尽丧军中……我等所信之国,早已死去……”
他缓缓收起血诏,将其贴身藏好,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背影孤独,渐行渐远,消失在苍茫暮色之中。
大帐之内,韦孝宽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终于长叹一声,低声自语:
“非我不忠,实势不可为。若举兵勤王,胜则天下大乱,败则满门抄斩。韦家百口,何辜?忠义难两全,唯有——明哲保身。”
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乌云压顶,似有雷霆将至。
他知道,这场风暴,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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