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在这里,青州的豪族怎么舍得放弃?
于是他们又妥协了。
这也是刘备把刘协带来青州的原因之一,有正经的天子在这里颁布诏令,策试取士才会那么顺利的推行。
随后,刘备将青州的粮、铁、盐、印刷、物流等全都搞成了官营……
别的还好,但粮铁盐只准官营,这就是在割豪族们的肉。
章丘铁矿,曾经就是范家的财源。
临淄北部的乐安海盐场,那原本是司马家的产业……不是河内司马家,而是乐安人司马俱家族。
济南于陵人徐和,青州豪族们曾经的黑手套,原本也是个私盐贩子。
而粮食……刘备的官屯最高只收四成田租,这在各州豪族眼里完全是在扰乱市场……
就连中地主都觉得这事要了命了。
但由于天子在青州,刘备的实力也在不断飞升,招标令规模越来越大,军队越来越强,藩王废就废,孔家这样的巨擘灭就灭……
于是青州的豪族们又妥协了,惹不起,没办法。
到了现在,刘备为了快速可持续发展,要回收劣钱,兑换大钱。
回收劣钱之事,对于那些佃户,或是因刘备而起家的手工业者、本地商贩以及学院的学生等群体,基本是完全没有伤害的。
因为他们大多数时候本就是用的大钱,毕竟他们的钱就是从刘备手里得来的。
但豪族不同。
豪门的钱都是一代代人攒下来的,他们又不会卖粮食给刘备,也不会和泥腿子一样受雇去修河铺路搞工程,刚需业务又被刘备强制官营,他们得不到大钱。
就连新兴的自耕农、手工业者以及佃户等因刘备而有了点钱的群体,在买东西的时候也只会去官营的铺面,毕竟有信任基础。
各个县亭的集市,农户们相互之间的交易,一般也不会和豪族的人来往,毕竟豪族有的官屯都有。
以前最赚钱的豪强,在青州却没了进项,只能靠走私。
但从外州走私得到的也是劣钱,这使得青州的劣钱全都都在大户手里。
一斤劣钱只换五十大钱,如果论面值,一汉斤劣钱是有一百二十枚以上的……
在青州豪族眼里,他们的财产会缩水一大半。
每个地方的市场原本都是受豪族影响的,手里劣钱多的时候,他们就会让市场认可五铢的面值。
手里好钱多的时候,就会让市场认同钱币质量。
而现在,他们手里尽是劣钱,却无法插手市场,刘备强行垄断了刚需市场,只认大钱面值。
这就很难妥协了。
豪族们不想要官屯,不想要策试,不想被泥腿子占据田地,不想交税,不愿大钱普及……
他们不想被刘备持续压制,原本他们就是制定规则的人,可刘备想让他们遵守规则……虽然这规则算不上苛刻,但他们觉得“不公平”。
这是“暴政”,宛如暴秦。
残暴是看立场的,对于豪族而言,刘备就是残暴的。
但如果想要加入刘备的体系,就得放弃家族数百年的积攒,去和泥腿子们比能力。
其实豪族内部大部分人的生活也不怎么样,而且他们有知识和人脉优势,如果愿意在刘备治下做事,其实是有前途的……就像刘备自己。
但宗族的掌舵者们不愿放弃……谁愿意放弃特权呢?
而宗族的规矩,使得那些在族内当牛马的族人们也只能当炮灰。
刘备自己就是这种大宗族的族人,将心比心,刘备对牛马们是有同情的。
宗族掌舵者或许该死,族内作恶者该死,但那些族人牛马,或是仆役农奴确实不该全部跟着陪葬。
可往往……最先死的就是牛马。
刘备不想杀太多人,就是因为如此。
因此,只要不是聚众谋反,刘备就不会全面清理青州豪族,即便他们不支持自己。
刘备可以容忍那些反对他的人生活在青州,可以慢慢通过改变环境来改变人心,或是逼得恶人当不成恶人。
如果按照刘备自己的设想,陈宫是没法进入青州的。
如果陈宫进不了青州,青州的豪族多半是不敢动的。
但左沅和贾诩把陈宫放进来了。
为了活命,没了退路的陈宫必须搏一搏。
与陈宫有联系的青州豪族,也就有起了心思。
刘备大举出外,青州各郡空虚,这在青州豪族眼里是确凿无疑的,屯田兵和辅兵几乎全都出动了,各县屯田官全部不在。
现在各郡县没有守军,天子就在临淄,刘备的妻儿也在。
临淄甚至没有城墙……
还有陈宫的人与各家豪族联系,一起成就大业……这当然是青州豪族们“推翻暴政”的最佳时机。
这样的好机会,或许一生只能遇见一次。
……
深夜。
东安平,当地豪族司马俱隔着淄水望着临淄的东阙楼。
东阙楼起火了。
临淄城内也隐隐传出了喧闹声。
司马俱身后的河岸边,已经聚起了近万人。
而且……
他们全都戴上了黄巾。
青州这些人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凡是作案,必佩黄巾。
反正所有坏事都可以推到太平道头上。
或者,他们本就习惯把所有恶事都推到别人头上。
“主君,陈公台大军已经攻入临淄。”
有人向司马俱禀告:“临淄城内各处起火喧哗,战况激烈。”
“总算来了……举旗!让徐和进军!”
司马俱举起长剑:“全军渡河!清君侧!”
……
临淄北部,躲藏了好几年的徐和打出清君侧的旗号,从利县出兵。
北海平寿、营陵两县也有地方武装冲击官屯。
东莱也有不明海寇上岸作乱。
一时间,青州各郡出现了多支‘起义军’,全都不满刘备的‘暴政’。
这大概算是第三次黄巾之乱了。
治下有人造反,并不一定就是治理得不好……也有可能是治理得太好。
天子喜丰年,豪门爱灾祸,若是让老百姓吃饱了,也是有可能被成‘暴政’的。
……
土鼓县。
一队兵马自东而回。
“陈府君,临淄已起火喧哗,司马俱已经动手了……趁着此时天色未明,最好赶紧出兵?”
范强问陈宫:“如今城外已只有田豫一部人马,挡不住我等的。”
陈宫看向范强身后自己的部曲,其部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到了:“主君,赶紧出兵,临淄正几面受敌,我等可趁夜绕开弩阵……”
“那便出兵,奔袭临淄!”
陈宫转头看向袁遗:“伯业,你是与我同去,还是留守此地?”
“我就在此据守……你们自去吧。”
袁遗什么也不出去了。
陈宫的队伍离开土鼓县,从东边的于陵方向直奔临淄,看起来似乎绕过了田豫的防区。
从土鼓到临淄,急行军只需一天一夜。
但到了于陵,张郃的部队突然出现,从侧面冲进了陈宫的队伍。
这形势,和之前从泰山北麓出来被赵云侧击时没什么两样。
没了高览,陈宫自己亲手领军的水平确实有限,具体领军并不是什么人都行的,而且最容易中伏的人就是心有贪念且身后无退路的人。
自知只能向前,敌人也知道你只能向前……被侧击就是必然的。
见张郃部队数量不算多,陈宫原本还打算仗着人多冲一冲。
可是,刚下令让部曲包围张郃,陈宫突然后腰一痛,随即全身如绞。
范强的刀正捅在陈宫腰子位置。
优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