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线索,与这足以撼动法则根基的新力量,同时出现在眼前。前路,似乎变得更加诡谲莫测,却也蕴藏着前所未有的……可能!
石碑界域外,九天云城。
万法仙尊手中那面用以窥探吴韵心相变化的“窥心镜”,在吴韵琉璃道体破碎、混沌法则真意苏醒的瞬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镜面轰然炸裂成无数碎片!碎片纷飞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幻境里茅草屋中,吴韵濒死时嘴角那抹释然平静、仿佛看透一切的笑容——那笑容,竟与当年吴清玄兵解入轮回前,面对诸天仙佛时露出的笑容,有着跨越时空的、惊人的神似!
混沌气流缓缓平息。吴韵自无尽的灰暗中一步踏出。他周身流转着暗金色的混沌道韵,气息深邃如渊,包容似海。一头长发,竟在新生道体的演化中化作了奇异的半白半黑之色,白如初雪,黑如永夜,泾渭分明却又和谐统一,象征着混沌包容、清浊并存的至高境界。
他摊开手掌,那尊在红尘幻梦中历经洗礼、煞气尽除、光华内敛的万化金蟾,正安静地悬浮其上。此刻的金蟾,温润古朴,口中漩涡缓缓旋转,吞吐的不再是单纯的财富宝光,而是一丝丝精纯的混沌母气与红尘愿力,仿佛成为了他混沌法则的一部分延伸。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石碑界域,穿透了九重云霄,看到了云端上那四位因窥心镜炸裂而略显狼狈的仙尊。吴韵的脸上,露出一抹平静而深邃的笑容,他对着那无垠的虚空,对着那无形的注视,躬身行了一礼,动作从容不迫。
“多谢四位仙尊,厚赠道宝。”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仿佛响在每一位仙尊的心头,带着一丝勘破后的了然与淡淡的调侃,“红尘一梦,收获良多。此宝于我,尚有大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掌中金蟾,身后虚空无声地泛起涟漪,隐约浮现出汴京城池、运河灾民、以及那座破败茅草屋的朦胧虚影,如同一个正在褪色的旧梦。
“幻境之中,那具分身尚欠汴京灾民三年阳寿因果未了。”吴韵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待我了却此间红尘余债,自当亲赴天庭,完璧归赵。”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身影便融入身后无尽的混沌气流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尊万化金蟾在他消失处微微震颤,发出一声清越悠扬、仿佛大道纶音般的蟾鸣,久久回荡在混沌石碑界域之内。
云端之上,赵天罡死死盯着窥心镜碎片中吴韵消失前那平静的笑容,以及他掌中那尊金蟾腹中再也感应不到丝毫煞气、反而流转着淡淡愿力金光的宝蟾,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精心种下的暗桩,竟被彻底净化了!玄霄仙尊威严的脸上,罕见的没有怒意,他望着吴韵消失的方向,望着那半白半黑的发丝虚影,望着那虚实交织的汴京幻象,沉寂了万古的眼底深处,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带着复杂意味的波动,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好…好一个混沌包容…好一个红尘证道!”
玄霄仙尊威严的面容骤然凝固,眼底那抹复杂波动瞬间被难以置信的狂潮吞没。他死死盯着吴韵消失之处残留的混沌道韵——那并非寻常仙君初成的辉光,而是一种内蕴诸天、外显万象,清浊流转、虚实相生的磅礴气韵!
“混元道体?!”玄霄失声低吼,声音竟带着一丝仙尊不该有的震颤,如同万载玄冰炸裂,“万古无一!即便当年那位…那位罪仙逆乱诸天时,也未曾真正踏足此境!”他双眸爆发出实质般的璀璨仙光,如同两道开天之剑,穿透混沌石碑残留的屏障,狠狠照射在吴韵残留的道韵轨迹上。那光芒中蕴含着他无上仙尊的洞察伟力,将每一缕道韵的流转、每一个法则的共鸣都解析得纤毫毕现。
就在那残留道韵的核心,玄霄的仙尊神念捕捉到了一枚刚刚凝聚、却已散发出磅礴混沌之气的“种子”虚影!这枚种子深邃莫测,介乎虚实之间,表面流淌着亿万玄奥道纹,散发着容纳万有的本源气息。然而,令玄霄心神剧震,几乎道心不稳的,是那种子核心处,赫然有三道截然不同、却又浑然一体的大道法则本源在同时流转、共鸣、共生!
“仙君…三阶!”玄霄的声音带着更深的骇然,仿佛窥见了颠覆认知的禁忌,“一步登天!由真仙五转直入仙君三阶!”这境界的跃升,意味着那枚道种本身已臻成熟稳固,足以支撑仙君级的力量运转。但真正让他失态的,是那枚道种承载法则的方式:“三道!三道完整的大道法则本源!竟能共存于一枚道种之内?!这…这怎么可能?!”
玄霄仙尊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寻常仙君,道种只能承载一条主干法则,如同树之根本。纵使天资绝伦者,也只能在主干法则之下,延伸、领悟其下位法则,如同枝桠分叉,绝无可能让三条同为“主干”级别的、自成体系的大道法则本源,在同一枚道种内和谐共生!这违背了仙道根基的铁律!
“混沌!”玄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瞬间明悟,“唯有传说中的混沌法则!以混沌为种,包容万道,统御万法!这…这根本不是寻常大道种子,这是…混沌道种!”他猛地转向万法仙尊,眼神灼灼,化身话痨,语气中充满了发现惊天秘藏的激动与难以置信:“万法!你看到了吗?!此子…此子魂体深处凝聚的,竟是混沌道种!他以混沌为基,竟在初入仙君之境,便同时承载、统御了三条完整大道法则!这混沌法则…竟能包容演化至此?!此子…简直是为道而生的怪物!他进入法则石碑时不过真仙五转蝼蚁!短短一梦红尘,竟…竟铸就了如此逆天道基!”
万法仙尊捻着胡须的手早已僵住,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如同发现了绝世瑰宝,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看到了!老夫看得清清楚楚!玄霄老儿,你只看到阶位,却未看到他这法则领悟的本质!万法归一,一衍万法!此子对于法则的领悟、融合与再创之能,简直…简直是老夫‘万法归源秘典’梦寐以求的衣钵传人!万古无一!正合老夫之道!”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冲入混沌去抓人。
“放屁!”一声暴喝如雷霆炸响!赵天罡魁梧的身躯猛地横移,如同山岳般挡在万法仙尊面前,周身煞气翻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凶戾地瞪着万法,“万法老鬼!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墨尘乃是我镇魔殿悉心培养的天骄!其魂印早已录入镇魔碑!此子未来将领导镇魔殿,对抗魔族大军!你敢抢?!”
万法仙尊那点“仙风道骨”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三角眼一瞪,叉腰指着赵天罡的鼻子就骂:“赵黑炭!少拿你镇魔殿的破碑吓唬人!这小子的魂光被混沌道韵裹得严严实实,连玄霄老儿的‘溯世仙瞳’都照不透根脚!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天庭律例写着呢?有本事让他使一招镇魔殿的功法看看?!”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天罡脸上,枯瘦的手指戳着对方胸口步步紧逼,“还对抗魔族?就凭他现在这具混元道体,诸天万界独一份的混沌母气铸就,随便吸口灵气都能演化三千法则雏形!你镇魔殿那点粗浅的镇魔煞气,配得上这等人物?老夫看上的人,你拦得住?信不信现在就扛着阵盘去你赵家祖地门口,布他娘的三百六十五座‘周天星斗迷神大阵’!让你赵家子弟出门就撞鬼,进门就迷路,闭关就走火!摆上三百年,看谁先扛不住!”
“你——!”赵天罡气得浑身黑气直冒,虬髯根根倒竖,如同暴怒的雄狮。万法老鬼的阵法造诣冠绝天庭,真被他堵了祖地大门布阵,那绝对是赵家万载难洗的奇耻大辱!可让他就此放弃吴韵这块绝世璞玉,更是万万不能!
“咳咳…”一直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太白金星,弱弱地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声音细若蚊呐:“那个…诸位尊上…吵归吵…那…那道宝万化金蟾…还要不要得回来?”他心疼啊,那可是天庭财部的重要宝物!
此言一出,剑拔弩张的三人气势都是一滞。万法仙尊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嘿嘿一笑,率先打破沉默:“赌一把如何?老夫赌这小子会归还!三块上等法则碎片作注!”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玄霄仙尊冷哼一声,威严回归,但眼底兴趣未减:“哼!此子在红尘幻境中贪财好色、唯利是图之态,你我皆亲眼所见!混元道体虽成,本性难移!本尊赌他必生贪念,不会归还!跟了!三块碎片!”他特意强调,“说好,不能拿垃圾法则碎片糊弄!”
万法捋着胡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放心!老夫岂是那等小气之人?赌注乃空间法则类碎片三枚!”他故意顿了顿,吊足胃口,“一枚为‘空间标记’——可于无尽虚空或生灵神魂深处种下独有印记,纵隔亿万里星域、万重界壁,亦能清晰感应其方位轨迹,非施术者或同阶空间大能不可察,不可除!第二枚为‘空间吞噬’——非是粗暴撕裂,而是化生微型空间漩涡,如同饕餮之口,可无声无息吞噬特定区域内的能量、物质乃至…低阶法则!第三枚为‘空间反射’——非屏障非切割,乃是将袭来的攻击、术法、诅咒乃至窥探神念,以其本源轨迹精准‘反射’回施术者自身,如同镜面,防不胜防!如何?够分量吧?”这三枚碎片,皆非寻常空间挪移攻防之术,而是偏向于控制、诡道与本源应用,价值连城!
赵天罡正被万法气得够呛,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怒道:“哼!赌就赌!谁怕谁?!本座也赌他不还!三枚玄武真煞碎片!蕴含先天水元湮灭之力!”他心中冷笑,那金蟾腹中虽煞气被净化,但此宝本身对贪欲的放大作用犹在,他不信吴韵能抵挡诱惑!
三人争执不下,赌约定立,目光再次聚焦于混沌石碑方向,各怀心思,等待着吴韵的“选择”。
然而,就在这诡异而紧张的寂静持续了约莫一炷香后——
嗡!
前方虚空毫无征兆地泛起涟漪,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吴韵的身影,竟从那涟漪中心一步踏出!他周身暗金道韵流转,半白半黑的长发无风自动,气息深邃而平和,与离去时并无二致。更让三位仙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的是,他手中,正托着那尊光华内敛、温润古朴的万化金蟾!
“你…你…”万法仙尊指着吴韵,又看看那金蟾,一时语塞。
吴韵面色平静,对着三位仙尊再次躬身一礼,动作依旧从容:“晚辈吴墨尘,幸不辱命,前来归还道宝万化金蟾。此物于红尘一梦助晚辈明心见性,功德圆满,然其终究是天庭重器,不敢久持。”他双手将金蟾平平推出,那金蟾化作一道温润流光,稳稳地飞向目瞪口呆的太白金星。
拾金不昧!万法仙尊心头一喜,赵天罡和玄霄脸色则瞬间难看。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三位仙尊刚刚调整好的表情彻底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不过…”吴韵话锋一转,语气诚恳,眼神清澈得毫无杂质,“晚辈新近领悟混沌法则,于空间之玄奥、吞噬之真意,尚觉根基浅薄,难以尽窥堂奥。不知三位尊上…可否割爱,赐予晚辈一些相关的空间类、吞噬类的法则碎片,以供参详?”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三位仙尊头顶!
还了!他真的还了!万法赌赢了!但他要法则碎片!而且是空间和吞噬类的!这…这分明是贪!玄霄和赵天罡似乎也没完全输?
可他的态度…如此坦然、平静、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贪得无厌的猥琐,也没有故作清高的矫情!就像是…就像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买卖!我用完了你的宝贝,还给你,但我觉得自己参悟得还不够,所以想再要点“参考资料”…
三张仙尊老脸,此刻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染缸——万法由喜转懵,玄霄由怒转愕,赵天罡由阴沉转呆滞,最终统一汇聚成一个颜色:绿!绿得发亮!他们活了万古岁月,算计过诸天仙魔,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如此难以用“拾金不昧”或“贪得无厌”来定义的家伙!
空气死寂。太白金星抱着失而复得的金蟾,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龟壳里。
最终,还是万法仙尊最先从宕机状态恢复,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看着吴韵那清澈(在他看来简直是“无耻”)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几乎要暴走的赵天罡和面沉如水的玄霄,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小子!有你的!够直接!老夫喜欢!”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指着玄霄和赵天罡,“看见没?什么叫‘道心污浊’?什么叫‘本性难移’?人家这叫光明正大的‘求知若渴’!哈哈哈!你们俩,认赌服输!碎片拿来!”
玄霄仙尊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威严的面具几乎碎裂,他死死盯着吴韵,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他!”袖袍一挥,六枚闪烁着不同玄奥光芒的法则碎片(其中包含万法描述的空间标记、吞噬、反射)飞向吴韵。他认赌,但憋屈得几乎内伤。
赵天罡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黑气翻腾,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这小子。但众目睽睽,赌约已定,他玄武仙尊丢不起这人!他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拿去!”三道缠绕着漆黑水煞之气的碎片也甩了过去,带着浓烈的怨念。
吴韵面色如常,仿佛没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气,恭敬地一一接过九枚法则碎片,仔细感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收入怀中。他再次躬身:“多谢三位尊上厚赐!”
闹剧似乎该收场了。三位仙尊脸色不善,准备拂袖而去。
吴韵却在这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市井小民般试探性的腼腆笑容,弱弱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仙尊耳边:“那个…晚辈斗胆再问一句…这些法则碎片…在天庭…可以买卖吗?”
噗通!一个趔趄声!只见苦命的太白金星抱着金蟾,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倒在地,目瞪口呆。
玄霄仙尊身形猛地一晃,威严彻底绷不住了,板着的脸彻底龟裂,如同听到了开天辟地以来最荒谬的问题:“买卖?!法则碎片?!此乃大道根基!关乎仙途命脉!天庭…天庭从无此等先例!也从无人敢想!谁会拿自身道基去买卖?!”他的声音充满了匪夷所思。
“嘿嘿!玄霄老儿,此言差矣!”万法仙尊却像发现了新大陆,老眼放光,兴奋地搓着手,“规矩是死的,仙是活的!我们既然能拿来打赌当彩头,人家吴小友自然就能想到拿来买卖流通!这有何不可?妙啊!此法大妙!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说不定能大大促进天庭诸仙的法则领悟!哈哈哈!”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向吴韵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座移动的宝藏。
吴韵得到万法仙尊的“背书”,眼睛瞬间亮了,再无半点犹豫。他立刻并指如剑,点在眉心,一道蕴含着混沌道韵的神念跨越无尽空间,瞬间传入极道天宗迎宾峰流云居的驻地:“诸位道友,改日不如撞日!天庭第一届‘法则碎片交流鉴赏大会’,于半个时辰后,在流云居正殿开启!品类涵盖空间、吞噬、煞力、防御、遁法…等等!量大从优,支持以物易物,欢迎各界仙友踊跃参与,互通有无,共参大道!”
神念传音清晰无比,不仅传遍了流云居,其蕴含的混沌道韵更是隐隐扩散开去,引起了不少附近仙府、洞天的注意。
流云居内,正在打坐或论道的天骄们先是一愣,随即哗然!法则碎片交流大会?吴墨尘这是…把凡间坊市那套搬上天庭了?!
而云端之上,三位仙尊连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太白金星,彻底石化在当场。
玄霄仙尊:“……”
赵天罡:“……”
万法仙尊呆滞片刻,突然爆发出更响亮的狂笑:“哈哈哈!买卖!交流大会!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夫先去占个好位置!哈哈哈!”
太白金星抱着金蟾,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天庭…要变天了…”
一场由一块铜钱、一场红尘幻梦、一尊金蟾引发的,注定将震动三十三重天的法则碎片贸易风暴,就在吴韵这“弱弱一问”和“果断传音”中,拉开了它荒诞而盛大的序幕。流云居的方向,隐隐传来仙鹤的清唳和弟子们兴奋的呼喝声,与云端仙尊们的无言凌乱,交织成一曲混沌初开的交响。
万法仙尊那句“买卖”的狂笑还在云端回荡,混沌道韵凝聚的神念已如投入沸油的火星,点燃了三十三重天沉寂万古的死水。
流云居正殿尚未开启,迎宾峰周遭的云海已被各色流光彻底搅乱。仙鹤惊鸣,瑞兽低伏,平日里清冷孤高的仙家洞府门户大开,一道道或威严、或缥缈、或诡秘的身影驾驭着霞光宝辇、踏着飞剑灵梭、甚至直接撕开空间裂缝,蜂拥而至。仙君、真仙、乃至几个气息晦涩难明、不知隐世多少元会的老怪物,都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被这“法则碎片交流大会”的噱头勾出了巢穴。
“快看!那是天机阁的‘衍算子’!他竟然也来了?”
“何止!瞧那团黑雾,像不像传说中在九幽冥河畔枯坐三万年的‘鬼哭上人’?”
“嘶…连瑶池的莲舟都到了!王母娘娘座下的仙子也缺法则碎片?”
议论声、惊呼声、宝光破空声交织成一片前所未有的嘈杂。流云居外的广场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极道天宗负责维持秩序的弟子们哪见过这等阵仗,个个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只觉得眼前这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大能,此刻眼神灼热得如同凡间市集抢购打折灵米的散修。
殿门终于缓缓开启。混沌道韵凝成的暗金光华自门内流淌而出,带着包容万象、演化生灭的玄奥气息,瞬间压下了外界的喧嚣。一身暗金道袍、半白半黑长发无风自动的吴韵,缓步踏出。他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一片仙神妖魔,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然而,这平静很快被打破。
“墨尘师兄!这边!小弟有块‘流风回雪’的碎片,想换您那块‘不动如山’的边角料!”
“大师兄!看看我的‘枯木逢春’碎片!绝对完整!”
“墨尘师兄,小女子这枚‘镜花水月’碎片,不知能否入您法眼?哦,对了,这个‘月华凝露佩’是小女子贴身温养千年的小玩意儿,清心凝神,赠予师兄把玩……”
称呼五花八门,热情似火。尤其是最后那位容颜绝丽、气质空灵的仙子,纤纤玉指递过来的不仅是一枚闪烁着迷离幻光的法则碎片,还有一枚触手生温、带着淡淡幽香的羊脂玉佩。
“大师兄?”吴韵心头一懵。他什么时候成了天庭共认的“大师兄”了?这称号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江湖草莽气,与这仙家盛景格格不入。
更让他头皮发紧的是,有了第一个仙子带头,仿佛打开了某种禁忌的闸门。
“墨尘师兄!小妹这‘霓裳羽衣’碎片……”
“大师兄!奴家的‘惑心铃’……”
“师兄!这是我娘亲留下的‘同心结’……”
一时间,各色蕴含法则波动的碎片与或精巧、或华丽、或带着明显“贴身”气息的法宝、饰品,如同凡间抛绣球般朝着吴韵飞来。香风阵阵,环佩叮当,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这些女仙,个个风华绝代,气质迥异。有如冰山雪莲般清冷孤高的,有如牡丹芍药般雍容华贵的,有如空谷幽兰般娴静淡雅的,更有如烈火玫瑰般热情奔放的……千姿百态,争奇斗艳。没有统一的标准,却仿佛穷尽了天地造化对“美”的所有诠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美得令人窒息,美得毫无瑕疵,美得……让吴韵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荒诞的不真实感——这仙界的美人,量产起来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哼!”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如同冰锥刺穿了这片温香软玉的旖旎。
赵蕊不知何时已站在吴韵身侧,一身淡墨色宫装,俏脸含霜,眼神锐利如刀,狠狠剐了一眼那个最先送出玉佩的仙子,随即目光落在吴韵身上,带着七分恼火三分酸意:“多情种!可以啊!大会还未开场,你这‘大师兄’就收获满满,连人家‘贴身温养千年’的宝贝都笑纳了!这交流大会,怕不是改成你的‘纳妃大会’?”
吴韵顿感头大如斗,怀里抱着一堆“飞来横福”,丢也不是,拿也不是,百口莫辩:“蕊儿,我……这众目睽睽,仙友热情难却,我总不能板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吧?这有违大会‘互通有无、共参大道’的宗旨啊!”他内心疯狂补充:何况还是女仙!这些女仙简直毫无缺陷,360度无死角的完美,最夸张的是,居然每个人长的都不一样!这完全不符合凡间审美学啊!没有统一标准的美,却个个美得冒泡!这谁顶得住?
人群中,夏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吴韵那副手忙脚乱、既尴尬又隐隐带着点凡俗男人被美女环绕时本能暗爽的模样,与记忆中蓝星军委会后勤部里,那些被年轻女兵们围着送灵石、送营养剂而挠头傻笑的吴韵身影,瞬间重合。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划过眼底,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一脸冰霜的赵蕊,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极淡,带着点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的弧度。
“咳咳!”吴韵强行压下心头杂念,清朗的声音蕴含混沌道韵,瞬间盖过所有嘈杂,“诸位仙友!吉时已到,天庭第一届法则碎片交流鉴赏大会,正式开始!请有序入殿!”
大殿之内,早已布置妥当。没有繁复的仪轨,没有森严的等级。无数由混沌气流凝聚的暗金色平台悬浮空中,错落有致。仙尊们高坐于最上方的云台,玄霄威严依旧,万法饶有兴致,赵天罡面沉如水,太白金星抱着金蟾惴惴不安。下方,来自诸天万界的仙神妖魔混杂而坐,平日里可能见面就要分生死的对头,此刻竟也能隔着一个平台,互相打量对方拿出的碎片。
气氛起初异常僵硬。仙人们习惯了高高在上、敝帚自珍,拿着自己视若珍宝的碎片,看着别人手中可能更诱人的东西,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算计和浓浓的不信任。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有法则碎片偶尔散逸出的能量波动发出细微嗡鸣。
吴韵站在中央最大的平台上,看着这冷场局面,丝毫不慌。他随手拿起一块自己换来的、边缘坑洼的“暴风撕裂”碎片,对着旁边一位气息凶悍、明显是体修路子的妖族大汉,用一种仿佛在菜市场跟卖肉大叔闲聊的语气道:“道友,瞧你这块‘不动魔躯’碎片,棱角分明,乌光内敛,好货啊!不过……这边缘似乎有点‘燥’,像是炼体时火气太旺,伤了本源?要不要试试我这块‘冰心玉壶’的边角料?中和一下,保管你下次淬体时神清气爽,事半功倍!咱俩换换?”
那妖族大汉一愣,看着吴韵手中那块明显品相不佳的“暴风撕裂”,又看看自己那块确实因急于求成留下细微暗伤的“不动魔躯”,再对上吴韵那双真诚(且带着点奸商算计)的眼睛,粗犷的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瓮声瓮气道:“……你再加点添头!那块‘冰心玉壶’的太小了!”
“成!再饶你一缕混沌母气,帮你理顺气血!”吴韵爽快答应,指尖弹出一缕精纯的暗金气流。
“好!换了!”妖族大汉一把抓过,感受着那缕母气带来的舒泰,咧嘴大笑。
这充满凡俗烟火气的一幕,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动。
“这位仙子!你的‘百花缭乱’碎片生机勃勃,正合我这块‘枯木逢春’!咱们互补一下?”
“道友!你那‘庚金锐气’锋锐有余,后劲不足,试试我这‘厚土载物’的碎片中和?”
“老鬼!别藏了!你那块‘幽冥鬼火’阴气太重,老夫这块‘大日真炎’的碎片正好克你!换不换?不换我找别人了!”
讨价还价声、互相品鉴声、甚至因为碎片价值不对等而引发的争执声此起彼伏。整个流云居正殿,瞬间变成了一个超大型、超豪华、交易物品超规格的“仙界跳蚤市场”。平台流转,碎片飞舞,各种法则的灵光交相辉映,将大殿映照得光怪陆离。
万法仙尊看得抚掌大笑,兴致来了,甚至会主动开口指点某个真仙手中碎片的瑕疵或妙用。玄霄仙尊虽依旧板着脸,但眼底也掠过一丝新奇。赵天罡则眉头紧锁,这混乱而无序、却又生机勃勃的场面,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吴韵如鱼得水,凭借混沌道体对万法的敏锐感应,加上前世蓝星锤炼出的“销售天赋”,在无数平台间穿梭,将一块块自己用不上或暂时无法参悟的碎片(包括赵天罡输给他的玄武真煞碎片),换成一块块契合混沌法则、尤其是空间与吞噬方向的珍贵碎片。他那半白半黑的长发随着动作飘飞,暗金道韵流转,成为整个会场最活跃也最耀眼的核心。
数个时辰过去,大会渐近尾声。大多数参与者都面带喜色,显然收获颇丰。吴韵也心满意足,感受着混沌道韵内新融入的数十枚珍贵碎片,对空间标记、吞噬、反射等法则的理解飞速加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山的赵天罡,缓缓自云台王座上站起。
一股沉重如渊、带着无上威严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所有嘈杂戛然而止。无数道敬畏、疑惑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赵天罡面无表情,目光扫过下方,最终落在吴韵和他身旁的赵蕊身上,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碰撞,清晰无比地响彻在每一个仙神心头:“今日盛会,诸天同乐。本座亦有一喜事,借此良辰宣布。”他微微一顿,不容置疑的霸道威压更盛,“镇魔殿司狱使墨尘,天资卓绝,道心坚毅,与本座嫡亲曾孙女赵蕊,情投意合,两心相悦。本座已亲自做主,二人将于下月癸亥日,于镇魔殿‘镇狱峰’行大婚之礼!”
话音未落,他大手一挥。无数道由漆黑煞气凝聚、边缘却缠绕着喜庆金纹的请柬,如同漫天黑雪,精准地飘向在场每一位有头有脸的仙神妖魔面前,包括高台上的三位仙尊!
“什么?!”
“墨尘…和赵蕊仙子?”
“镇魔殿司狱使?赵家嫡曾孙女?这…这联姻…”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堪称石破天惊的婚讯震得目瞪口呆。无数道目光在吴韵、赵蕊、赵天罡三人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震惊、疑惑、羡慕、嫉妒,以及更深层次的算计。
吴韵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被结婚?!还是在这种场合,被赵天罡以如此霸道的方式宣告?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赵蕊。
赵蕊俏脸微红,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副默认的娇羞模样。但一道冰冷而清晰的传音,却瞬间刺入吴韵识海:‘别露破绽!这是老东西的试探!他要用我来彻底拴住你,同时借大婚之日的‘特殊时刻’,发动拉拉摩尔密咒,尝试控制你!答应他!只有让他放松警惕,我们才有机会探查到赵氏秘密实验室的位置!’
吴韵心头剧震,瞬间明悟,传音回去,带着一丝怒意:‘他以为用拉拉摩尔藏在你本源深处的密咒便能控制你,反过来再控制我?想来,大婚当日,便是你发动密咒‘配合’他控制我的时候!’
赵蕊的传音带着一丝决绝:‘你放心,我绝不会真正对你不利!这些天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名正言顺在一起,你的混沌仙元包容万法,或许…或许能助我磨灭或暂时压制这道该死的密咒!’
‘可是为什么非要结婚?!’吴韵的传音带着嘶吼,‘换一种方式不行吗?假意投靠,或者别的借口!’
赵蕊的传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和讥诮:‘怎么?舍不得你的阿琪?怕她伤心?还是觉得我赵蕊配不上你墨尘仙君?’
吴韵一滞,下意识地,目光穿过人群,猛地投向那个角落——夏琪所在的位置。
夏琪站在那里,身体在赵天罡宣布婚讯的刹那,便难以抑制地剧烈一震。她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惨白。当吴韵的目光投来时,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盛满星辉与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荒原和无尽的痛楚。她死死咬着下唇,甚至渗出了一丝殷红,双手在宽大的仙裙广袖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微微颤抖着。
赵天罡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也适时地扫了过来,带着无声的警告与压迫。
吴韵心头如同被万斤重锤狠狠砸中,痛得几乎窒息。在赵天罡无形的威逼和赵蕊的催促下,他只能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对着高高在上的赵天罡,点了点头。那动作僵硬无比,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无奈。
就在吴韵点头的瞬间,夏琪动了。
她猛地推开身前的人群,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到大殿中央,走到吴韵的面前。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吴韵的双眼,那双曾经盛满他身影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破碎的绝望。
“恭喜啊!墨尘仙君!”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如同碎裂的冰晶,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刻骨的嘲讽和锥心的痛,“觅得良配,攀上高枝!当真是…可喜可贺!”
不等吴韵开口,也不等任何人反应,夏琪猛地转过身,面向全场,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报复般的甜蜜:“巧得很!我亦有一喜讯,愿与诸仙分享!下月癸亥日,同一时辰!我夏琪,将与陈冀师兄,于圣火城‘离火神宫’,举行大婚!届时,恭请诸位仙友,赏光莅临!”
轰!如果说赵天罡的宣布是一道惊雷,那么夏琪的宣告,无疑是一颗在所有人头顶引爆的混沌神雷!炸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炸得诸天仙神魂飞天外!
“夏仙子…和陈冀?!”
“圣火城少主?离火神宫?这…这也太巧了?”
“下月癸亥…和墨尘仙君同一天?这…这是打擂台吗?”
无数道目光在吴韵、夏琪、以及此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惊喜与温柔的陈冀之间疯狂扫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浓得化不开的狗血气息。
陈冀在夏琪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已带着完美无缺的欣喜笑容,快步上前。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揽住了夏琪纤细的腰肢,动作亲昵而充满占有欲,低头在她耳边,用全场都能听到的温柔语调深情道:“琪妹…你终于肯答应了!冀哥哥定会给你一个诸天最盛大的婚礼!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夏琪的身体在陈冀触碰的刹那,猛地一僵,如同被毒蛇缠上。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让她几乎要当场呕吐。但她死死咬着牙,强行压了下去,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几分扭曲的“幸福”微笑,目光却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向对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吴韵。
吴韵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撕扯!痛!痛彻心扉!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夏琪被陈冀搂在怀里,看着她脸上那虚假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那破碎的恨意……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怒和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陈冀!你这……”吴韵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地将陈冀修炼魔功、残害同门、与那诡异黑气勾结的秘密当众吼出!
“大姐头!你疯了吗?!”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比他更快响起!
战星辰此刻双眼赤红如血,如同被激怒的狂狮,一步踏碎坚硬无比的星辰石地面,冲到夏琪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颤抖嘶哑:“你怎么能嫁给他?!你忘了达丽莎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冷前辈是为了谁、又是死在谁手上的吗?!”
“老战!闭嘴!!!”吴韵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战星辰的声音,同时一股磅礴的混沌之力汹涌而出,化作无形的巨手,死死捂住了战星辰的嘴!
‘住口!冷前辈的事绝对不能提!一个字都不能!’吴韵的神识传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严厉,狠狠刺入战星辰识海,‘我们的实力依旧弱小!身份一旦暴露,所有人都得死!冷静!给我冷静!’
然而,晚了!
“冷?”陈冀那温文尔雅的面具瞬间撕裂,眼中爆射出毒蛇般阴冷狠戾的光芒!他猛地推开夏琪,一步踏前,死死盯着被吴韵捂住嘴、还在拼命挣扎的战星辰,声音尖锐而充满恶意:“小子!你刚才说‘冷’?你和千年前被灭族的‘冷氏’余孽,是什么关系?!”
“冷氏?!”
“哪个冷氏?仙界有这个家族?”
“你忘了?千年前煊赫一时,那个以剑道通神、号称‘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冷家?!”
“嘶…我想起来了!他们的绝世天才冷无锋!传闻是…是那位罪仙的二弟子!”
“断龙崖一战!冷无锋一人一剑,独战七位仙尊!硬是拼死了三位!最后…最后是被他的大师姐,亲手击杀的!”
“欺师灭祖!洛长鸢!如今极道天宗的创派祖师!竟然是她……”
陈冀刻意引导下,“冷”这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尘封千年的禁忌话题!整个大殿哗然!无数道惊骇、恐惧、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在战星辰和吴韵身上!关于冷氏、关于冷无锋、关于洛长鸢那段充满背叛与血腥的隐秘往事,被赤裸裸地翻了出来!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汹涌!
吴韵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冷什么冷!”他猛地松开捂住战星辰的手,一步踏前,挡在战星辰身前,周身混沌道韵轰然爆发,暗金光芒冲天而起,带着包容万象却也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压,瞬间将全场的议论声压了下去!他双目如电,死死锁定陈冀,声音如同九天寒冰,带着凛冽的杀意和毫不掩饰的嘲讽:“我看全场最‘冷’的就是你陈大少主吧!绣花枕头一包草!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阴寒恶臭的道韵,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怎么?圣火城的离火真诀都压不住你骨子里的阴毒了?莫不是偷偷修炼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魔功吧?!”
他猛地抬手指向高台,声如雷霆:“诸位仙尊!百花谷牡丹、芍药、海棠三位仙子,与陈冀同入癸亥石碑林,却至今生死不明!战星辰亲眼所见,核心碑林深处魔气肆虐,杀戮痕迹未消!请即刻封锁流云居,彻查陈冀神魂!”
战星辰趁机挣脱压制,刀魄冲天而起,在穹顶撕开一道血痕:“陈冀!你敢以道心起誓,说她们三人失踪与你无关?敢让仙尊搜你识海?!”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百花谷三仙子失踪月余,本就是仙界悬案,如今矛头直指陈冀,连万法仙尊都骤然起身,浑浊的双眼迸射出法则锁链,瞬间缠向陈冀眉心:“若真与此子有关…”
“万法道友,且慢。”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声音很轻,却让整座流云居的时空陷入诡异的凝滞——万法仙尊的法则锁链悬停在陈冀额前半寸,再难寸进!
吱呀——
青铜殿门无风自开。
陈十三拄着那截暗沉如渊的金属义肢,缓步踏入。他的步伐看似缓慢,但每一步落下,义肢与地面接触的瞬间,都发出细微如冰层开裂的“铮——嚓”声!
一道道蛛网般的灰白色裂痕自接触点疯狂蔓延——那不是破坏,而是“剥离”!
砖石表面凡被裂痕覆盖之处,色彩褪尽,温度骤失,连最基础的“存在感”都被强行抽离,化为一片片冰冷死寂的“绝情道痕”!
所过之处,时空如同被投入万载玄冰的沸水,瞬间冻结、僵化,留下一条条蜿蜒的、散发着绝对“无情”与“斩灭”气息的苍白轨迹!
那不是空间的裂缝,而是万物“情”与“生”被道则强行抹除后,残留的虚无伤疤!
吴韵瞳孔骤缩。他清晰感知到,陈十三的目光始终锁在自己身上。那截金属义肢散发的法则余烬,竟与道渊幻境中帝丹斩出的剑气同源!
“小辈聒噪。”陈十三在殿中央站定,金属义肢轻轻一顿。咚!混沌道焰沟壑应声熄灭,战星辰的刀魄哀鸣着缩回体内。他抬头望向万法仙尊,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癸亥石碑林乃混沌初开之地,滋生些魔气再正常不过。至于百花谷的小丫头们…”,他灰白的瞳孔扫过战星辰,后者如遭雷击,七窍渗血,“技不如人,死在碑林杀阵中,与我陈家何干?”
“你放屁!”战星辰抹去眼角血痕,嘶声怒吼:“她们陨落之处的石碑上,分明残留着人为操纵的痕迹!那魔气中混着神魂被强行抽离的怨念——!”
陈十三突然笑了。那笑声像是生锈的刀片刮过白骨:“证据呢?”
死寂。
战星辰僵在原地。癸亥碑林的混沌法则扭曲一切,留影石无法刻录,溯时镜难以回照——那些魔气与怨念,早在一个月前就消散在混沌洪流中。
陈十三转身面向高台,金属义肢划过虚空,撕开一道映照出癸亥碑林的裂缝:“既然墨尘仙君坚持要查——”,裂缝中,数十块遍布裂痕的石碑浮沉,每一块都残留着相似的混沌魔气,“请仙尊尽数探查。若有一处痕迹能指向我陈家…”,他独臂微抬,义肢直指陈冀,“老夫亲手毙了这不成器的子孙!”
万法仙尊沉默。那些石碑上的魔气斑驳混沌,根本无法溯源。这是阳谋——陈家早在一个月前,就用同样的魔气污染了整片碑林!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的压抑。陈冀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讥讽笑意尚未完全绽开,吴韵眼中却已燃起焚尽一切的混沌烈焰!他不能再等,不能再忍!没有丝毫预兆,吴韵周身混沌仙元骤然坍缩!并非爆发,而是向内塌陷,仿佛他自身化作了一个吞噬万物的奇点核心!一股源自鸿蒙、包容万物却又能消解万物的原始道韵弥漫开来,带着令人心悸的“无”!这正是他于癸亥石碑林中,初步触摸到的混沌法则皮毛——混沌归墟!
目标,直指夏琪!
吴韵要做的,是强行掳走夏琪!管他什么仙尊在场,管他什么证据不足!他要凭蛮力撕开这绝望的囚笼!
“放肆!”陈十三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砂轮摩擦,第一个察觉吴韵意图。他那截暗沉的金属义肢甚至没有抬起,只是独眼中寒芒一闪。
嗡——!一道无形无质却又斩灭一切的恐怖法则波动,瞬间从陈十三身上迸发!它没有璀璨的光华,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冰冷到冻结灵魂、斩断情感的绝对的“绝”——绝情道则!
五条核心绝情道则中的一缕细微分支——“断念”!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无视空间阻隔,直刺吴韵正在凝聚的混沌奇点核心!这一缕“断念”道则,看似细微,却蕴含着仙尊五转巅峰的恐怖意志与法则层级!其威能,足以瞬间斩灭寻常仙君的道基神魂!
轰隆!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两种截然相反、却都触及本源至高法则的力量在微观层面的惨烈湮灭!
吴韵的“混沌归墟”奇点疯狂旋转、吞噬,试图将这缕绝情道则分解、消融、化为虚无混沌!那混沌旋涡深邃黑暗,仿佛连接着宇宙终焉,散发出令仙君都头皮发麻的湮灭之力。
然而,陈十三的“断念”道则,其凝练、其纯粹、其蕴含的“斩灭一切羁绊情念”的至高意境,远超吴韵目前的混沌领悟!它如同淬炼了亿万载岁月的灭神之针,刺入了沸腾的混沌熔炉!
嗤——!刺耳的磨蚀声响彻神魂层面!吴韵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灰败如金纸!他凝聚的混沌奇点剧烈颤抖,表面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痕!那缕凝练到极致的绝情道则虽然在被混沌快速消磨、分解,变得暗淡,但其锋锐无匹的“断念”意志已然穿透了混沌表层,狠狠刺入吴韵的道基本源深处!
“唔!”吴韵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嘴角无法抑制地溢出一缕滚烫的、带着暗金碎芒的本源精血!他周身的混沌光芒明灭不定,刚刚凝聚的归墟之势几乎崩溃。仙君三转与仙尊五转巅峰之间的鸿沟,如同天堑!他能以混沌法则的至高特性勉强分解掉这一缕“断念”法则,已是惊世骇俗的奇迹!但代价,是道基的剧烈震荡和可怕的反噬!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仙神,包括高台上的万法、玄霄、赵天罡三位仙尊,眼中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挡住了!吴墨尘,区区仙君三转!竟然真的正面接下了陈十三这位凶名赫赫的陈家老祖、仙尊五转巅峰强者的一缕杀伐道则!虽然代价惨重,姿态狼狈,但他确确实实没有倒下!混沌法则的恐怖潜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陈十三那双灰白死寂的独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落在了吴韵身上,不再是看蝼蚁或者工具的眼神,而是带上了一丝凝重,一丝…更深的探究与贪婪!此子的混沌本源,比预想的还要精纯强大!
就在全场被这石破天惊的短暂交锋震慑之际。“夏琪!跟我走!”吴韵强忍着神魂欲裂、道基震荡的剧痛,借着混沌光华尚未完全消散的遮掩,不顾一切地再次伸出手,抓向近在咫尺的红衣身影。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焚山煮海般的决绝:“我带你杀出去!”这一刻,他眼中只有她,什么大局,什么证据,都被抛诸脑后!
然而,他抓住的,并非温软的手腕。啪!一声清脆到刺耳的掌掴声,狠狠扇在他的脸颊上!
吴韵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传来的火辣痛楚,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万分之一冲击。
夏琪不知何时已完全转过身,嫁衣如火,映衬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那双曾经璀璨如南明离火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彻骨的死寂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失望与怨怼!她抬着手,掌心还残留着扇过吴韵脸颊后的微麻感。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滚落,如同燃烧的血晶,滑过苍白的肌肤。
“吴墨尘…”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你永远…永远这么自以为是!”她踉跄着后退一步,仿佛要逃离吴韵带来的所有混乱与伤害,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入身后陈冀及时伸出的臂膀中。
她的目光扫过吴韵嘴角刺目的血迹,扫过他眼中还未散去的痛苦与愕然,嘴角却缓缓扯开一个凄绝到令人心碎的弧度,如同在灰烬中绽放的彼岸花,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死气沉沉:“蓝曜星的仇你要报…百花谷的冤你要查…三界的公道你要争…你吴墨尘是天生的救世主,是注定要背负苍生的英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与嘲讽,响彻死寂的大殿:“可我夏琪呢?!我凭什么…凭什么要成为你一次又一次燃烧自己、照亮你那伟大前程的——祭品?!”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吴韵的心口,将他所有不顾生死的冲动与炽热的保护欲,瞬间冻结、粉碎!
“噗——!”
滚烫的、带着暗金碎芒的本源精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吴韵口中狂喷而出!血雾在他身前弥漫,沾染了暗金的混沌道袍,也溅落了几点在冰冷的青玉地砖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仙尊五转巅峰的反噬之力如同亿万雷霆在他经脉内肆虐,神魂仿佛被无数冰冷的刀刃切割,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迷。
然而,就在这身体濒临崩溃、视野模糊的剧痛之中,那抹绝望的、如同燃尽灰烬般的火红背影,却像烙印般刻在他灵魂最深处!夏琪要走了!她要走进陈冀那个魔窟!那比死亡更可怕!
“阿琪!”
一声嘶吼,带着脏腑撕裂的痛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从吴韵满是鲜血的口中迸发!他被鲜血染红的双眼死死锁定那抹红影,借着身体前倾的踉跄之势,用尽最后残存的、源自混沌深处的不屈意志,猛地向前一扑!
沾满血污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再一次,狠狠地、死死地抓住了夏琪冰冷的手腕!
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握住了万载寒冰,刺得他灼痛的手心一个激灵。
“跟我走!!”吴韵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混杂着血沫和无法言喻的哽咽与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硬挤出来,“别管什么联姻!别管什么狗屁陈家!忘掉这该死的仙界!跟我走!去一个…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他的目光灼热、混乱、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与最后的祈求,死死地盯着夏琪的侧脸。鲜血沿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夏琪火红的嫁衣袖口,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他抓得那么用力,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自己破碎的道基、自己所有的希望都通过这只手传递给她,将她从这绝望的深渊中拉回来!
这一刻,他不再是背负血仇的墨尘仙君,不再是追寻公道的混沌传人。他只是吴韵,一个拼尽全力、狼狈不堪、卑微乞求着最后一丝可能性的男人。
整个大殿,死寂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所震撼。仙君三转硬撼仙尊五转一击不死已是奇迹,此刻竟还能爆发出如此执念,只为抓住一个决意离开的女人!
夏琪的身体,在他抓住手腕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头。
那双空洞死寂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吴韵的脸上。她看到了他嘴角、胸前刺目的鲜血,看到了他眼中焚烧一切的痛苦、哀求与不顾一切的疯狂。那滚烫的血滴落在她的衣袖上,仿佛带着灼穿灵魂的温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瞬。
然而,下一秒——
夏琪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波动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彻底的麻木与冰冷。那冰冷,甚至超越了陈十三的绝情道则。
她没有愤怒,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再看吴韵的眼睛。
只是用一种缓慢到极致、却又坚定到残忍的力量,开始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吴韵那沾满鲜血、滚烫而颤抖的掌心中,向外抽离。
动作僵硬,带着一种心死的决绝,仿佛不是在挣脱一个活人的手,而是在剥离一块黏在身上的、令她作呕的腐肉。
“请……”她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从碎裂的砂纸上磨出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墨尘仙君……自重。”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手腕也终于彻底挣脱了吴韵的钳制。
吴韵的手,无力地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夏琪手腕冰冷的触感和他自己温热的血。那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连同他整个世界的支柱,都被彻底抽走了。
夏琪没有再看他一眼,甚至连衣袖上那点刺目的血污都未瞥一下。她如同一个彻底失去灵魂、精致而冰冷的提线木偶,任由陈冀带着胜利者阴冷的微笑,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敞开的、象征着无尽深渊的殿门之外。
那火红的背影,在吴韵被血泪模糊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那不是燃烧的希望,那是燃尽后冰冷的余烬,带着足以冻结万古、灼穿灵魂的痛楚。
吴韵伸出的手僵硬地定格在空中,指尖微颤,最终无力地垂下。心口那翻江倒海的剧痛再也无法压制,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却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栽倒。他死死盯着那消失在殿门外的最后一抹红色,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随着那个背影的远去,彻底熄灭了。
留下的,只有一片冰冷、死寂、弥漫着血腥味的绝望黑暗。
“大姐头——!!!”战星辰目眦欲裂,咆哮如濒死孤狼!血色战刀铿然出鞘,狂暴刀气割裂金线袖袍,赤红双目死死锁住陈冀,仿佛要将其生啖!
“老战!”吴韵下意识猛按他持刀的手臂,失控的混沌之力轰然压下!战星辰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冷静!”他的声音嘶哑如砂砾摩擦,齿间渗出的血线混着话音坠向地面,在青玉砖上溅开细小的血花,“现在冲上去…除了送死…你能做什么?!”
“那就看着她跳火坑吗?!”战星辰癫狂挣扎,泪水混着血丝滚落,“那是大姐头啊!!”
吴韵五指几乎嵌入他筋肉,目光如淬火的刀:“想报仇…先活下去!”一道裹挟血海记忆的神念悍然打入战星辰识海——百年来在迷雾死海搏命的经验、安全区坐标、功德秘径…化作洪流冲击神魂!
战星辰剧震,指甲深掐入掌心,任鲜血浸透刀柄上那截褪色的火浣布——那是夏琪当年亲手为他缠上的。
“吼——!!!”
那截褪色的火浣布,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战星辰体内被强行压制的霸魄刀意彻底失控,如同亿万座沉寂的火山同时喷发!他双目赤红如熔岩,周身狂暴的刀气不再受控,轰然炸开!
“陈冀——!!”一声裹挟着无尽血泪与暴戾的咆哮,撕裂了大殿死寂的空气!血色战刀“断岳”发出震彻寰宇的悲鸣,刀身之上,一道仿佛能斩断时间长河的虚影骤然浮现!
刀锋所向,直指陈冀咽喉!那决绝的杀意,已然无视了高台上的仙尊,无视了阴影中的陈十三,眼中只有那个将大姐头拖入深渊的仇敌!
“找死!”陈冀脸色微变,眼中寒光一闪。
“放肆!”陈十三金属义肢微抬,指尖一缕灰线悄然凝聚,快得超越了时间感知!
吴韵瞳孔骤缩,混沌之力本能地再次爆发,试图阻止战星辰这等同自杀的冲锋!但这一次,战星辰燃烧生命精血催发的刀魄,其狂暴程度远超他压制之力!
眼看那缕致命的灰线即将洞穿战星辰眉心,血色刀光亦要斩落陈冀头颅的刹那——
“嗡——!”
一种奇异、古老、仿佛源自时空源点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流云居正殿!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了万分之一刹那!
并非绝对的静止,而是万物的流动变得粘稠、缓慢到极致。陈十三指尖的灰线凝滞在空中,战星辰劈落的刀光如同琥珀中的虫豸,陈冀脸上惊怒的表情被拉长成诡异的慢动作,甚至连高台仙尊们周身波动的法则,都呈现出肉眼可见的迟滞波纹!
唯有吴韵混沌道体对时空变化极度敏感,勉强捕捉到了这诡异一幕的核心源头——
一道人影!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战星辰身前,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亘古存在。
那是一个邋遢到极致的老道。道袍破旧不堪,沾满油污和不明污渍,仿佛几百年没洗过。头发灰白油腻,胡乱地用一根枯草扎着,几缕发丝倔强地翘起。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油腻发亮的酒葫芦,随着他的出现,一股浓烈到呛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竟将那凝固时空的奇异道韵都冲淡了几分。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醉卧街头的糟老头。
但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随意地抬起一只同样沾满油污、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的手掌,对着前方轻轻一拂。
动作随意,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滚。”
一个沙哑、含混、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个字落下——
锵——!啵!
两道截然不同的破碎声同时炸响!
陈十三指尖那道凝练到极致的绝情灰线,如同脆弱的琉璃,应声寸寸碎裂,湮灭于无形!
而陈冀身前,一道由陈家秘宝自动激发、足以抵挡仙君巅峰全力一击的暗金护体光罩,甚至没来得及完全亮起,便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肥皂泡,轰然爆碎!恐怖的冲击力将陈冀震得气血翻涌,连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
那邋遢老道拂出的掌风余势未歇,化作一道无形却蕴含着斩断时空伟力的波纹,无声无息地扫向陈十三!
陈十三灰白的独眼第一次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金属义肢猛地抬起,不再是弹指,而是并指如剑!一股比之前对付吴韵时更加恐怖、更加纯粹、仿佛能斩灭万古情缘的绝情剑意轰然爆发!
“断雁孤鸿!”
一道灰蒙蒙、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剑气化作鸿雁折翼之形,撕裂粘稠的时空,悍然迎上!
与此同时,陈十三脚下步伐玄奥一变,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脚下踏过的空间,无声地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漆黑脚印——那是空间被极致力量踏穿、法则崩灭的痕迹!
轰——!!!
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心悸的法则湮灭!时空刀意与绝情剑意在万分之一刹那的接触点轰然对撞、湮灭!
整个流云居大殿的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扭曲、荡漾!无数细密的空间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恐怖的法则风暴席卷而出,却被一股无形的伟力死死禁锢在大殿范围之内,未能波及外界分毫,却也足以让所有仙君以下修士神魂欲裂!
光芒散尽。
那邋遢老道依旧站在原地,一手还按在兀自怒吼挣扎的战星辰肩膀上,将他狂暴的刀意死死压制。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挠了挠油腻的头发,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对面。
陈十三站在十丈开外,金属义肢保持剑指姿态,但指尖却有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的灰气在缓缓消散。他的脸色比刚才阴沉了数倍,那双独眼死死盯着邋遢老道,如同盯着一头从远古走来的凶兽。
一刀!对方仅仅随意拂袖,逼得他出了一剑,退了一步!
高台之上,万法仙尊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失声惊呼:“时空刀道?!斩尘?!是你这老疯子?!”
玄霄仙尊亦是神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赵天罡更是脸色微变,显然认出了来者。
“师父——!”战星辰被那手掌按着,狂暴的杀意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了大半,声音带着哽咽和难以置信。
“吵吵啥!”邋遢老道——斩尘仙尊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醉醺醺地瞪了战星辰一眼,“丢人现眼!打不过不会喊师父?老子教你的‘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喊’都喂狗了?”他骂骂咧咧,浑浊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狼狈不堪、气息萎靡的吴韵身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最终,他那双醉眼落在了脸色铁青的陈十三身上,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酒气冲天:“陈老鬼,几千年不见,你这欺负小辈的本事见长啊?连老子的徒弟都敢动?怎么,是觉得我断宙刀墟的刀,斩不断你那身铁皮疙瘩?”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突然出现的、邋遢却恐怖到极点的仙尊身上。
断宙刀墟!斩尘仙尊!一个几乎被岁月遗忘、却令所有老牌强者都闻之色变的名字!
赵蕊趁着这短暂的死寂,迅速掠至吴韵身边,将他搀扶起来。她看着斩尘仙尊那邋遢却震慑全场的背影,低声对气息不稳的吴韵快速说道:“看到没?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疯子’!当年在无字天碑前枯坐九十九年,一朝悟道,却疯疯癫癫说要‘斩断虚空’,差点把半个天碑林给劈了!后来被断宙刀墟的老怪物们捡回去当宝贝供着…他居然是战星辰的师父?斩尘仙尊!?”赵蕊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目光灼灼:“传说…他巅峰之时,刀锋所向,时空为之断流!是和你…和你前世那位,真正齐名于一个时代的…绝世妖孽!”
吴韵捂着剧痛的胸口,看着那道邋遢却如定海神针般挡在前方的身影,感受着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斩断时空的恐怖道韵,再听到赵蕊口中那句“和你前世齐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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