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要解救,无非两途。”
“其一,如商鞅、张居正那般,自上而下,雷霆变法。”
“然则,载湉兄,您觉得如今的大清,可能做到?”
“八旗权贵、各地督抚,谁会答应?”
“其二,对外征伐,掠夺他国财富以缓解内部困境。”
“且不说如今西洋列强船坚炮利,大清可有胜算?”
“即便有,八旗子弟可还堪驱策?”
“汉人官兵又凭什么为你们满清卖命?”
“他们难道不知,即便抢回十两银子,其中九两也要流入八旗囊中?”
“汉人如果愿意为你们满清卖命,只可能是打着借鸡生蛋的主意。”
“你们八旗也不全是傻子,太平天国之时便意识到这点。”
他轻轻摇头,打破了光绪眼中最后一点微光:“所以,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您拿什么去说服那些只想维持现状,等着改朝换代后继续做新朝奴才的既得利益者们?”
“他们和大明末年的文官并无不同,天下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于他们而言,无非是换个主子伺候罢了。”
光绪犹不死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若学英吉利之君主立宪,或效法美利坚、法兰西,行共和之制呢?”
“难道都救不了这华夏吗?”
光绪下意识地将大清换成了华夏。
孙德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的转换。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再好的制度,终须人来执行。”
“如今华夏,内有沉疴积弊,外有虎狼环伺,绝非简单更换名目便能起死回生。”
“除非能有一场足够强大的军事胜利,既能震慑外侮,又能压服内部分裂之势,以此为基石,方可推行真正的变革。”
“否则,任何制度都只是空中楼阁。”
他最终给出了那个冷酷的结论,“既然变革之路已被堵死,那便只剩下一条路——革命。”
“但,八旗不会革自己的命,地主士绅也不会。”
他看着光绪失魂落魄的样子,给出了最后一句判词:“要把人当人。”
“历朝历代,哪怕乱世枭雄,嘴上也要挂这这句门面话。”
“而满清连这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在你们眼中,万民皆奴才。”
亭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池水轻拍岸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光绪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石雕。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声音飘忽地说起一件轶事:“前些日子,有个小太监跟朕说了个奇思妙想。”
“他说,不用省银子买枪买炮,只需昭告天下,一个洋人头颅赏银十两。”
“只要咱大清银子够多,就能把洋人杀光。”
孙德明看着他,顺着话问道:“那载湉兄是如何回复的呢?”
光绪忽然仰头,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瀛台上空回荡,带着无尽的自嘲与苍凉:“哈哈哈哈哈……朕告诉他,若真如此下令,英吉利那位维多利亚女王,会亲自教教咱们大清,什么叫做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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