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目光扫过二人,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看,儒家掌控的舆论话语权,本就是影响人心的利器;而天人感应学说,更是给了这利器一把‘天意’的尚方宝剑。”
二者双重加持下,儒生既能用‘君权神授’帮皇权稳固统治,更能用‘灾异谴告’给皇权套上枷锁。”
皇权强盛时,他们便谈‘君权神授’,捧皇权稳自身;皇权衰弱或触及其利益时,他们便借‘灾异’发议论,引民意逼皇权让步。”
“这般能捧能压、能放能收的手段,难道还担不起降龙学这三个字吗?”
“难……难道……天人感应学说……是假的?”
夏原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性子是执拗了些,认死理,却绝非愚笨之人。
方才陈羽讲解时,自始至终对天人感应没有半分敬畏,甚至隐隐透着不屑。
凭着对陈羽的了解与信任,一个颠覆性的念头在他心底冒了出来。
可这学说毕竟传承了千年,早已刻进读书人的骨子里,骤然被告知可能是假的,任谁都难以立刻消化。
陈羽看着夏原吉眼中的茫然,没有急着开口辩解,而是推开椅子站起身,径直走出屋门,站在庭院中央,抬头对着头顶的苍天朗声骂道:
“苍天,你娘的!”
“苍天,我日你娘!”
“小爷我就骂你了,有种降道雷下来,让老子见识见识你的天人感应,劈死我!”
粗鄙的咒骂一句接一句,连骂了十多声,陈羽才伸了个懒腰,一脸坦然地转身走回屋内,重新坐回原位。
屋中,朱棣与夏原吉早已目瞪口呆,脸上满是懵逼神色。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朱棣这种不信命、敢逆天改命的雄主,对天也存着一份基本的敬畏,从不敢如此出言不逊。
陈羽这般毫无顾忌的辱骂,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陈羽坐定后,淡淡看向夏原吉:
“老夏,若天人感应是真的,方才我那些犯忌讳的话,苍天听了岂能容忍?定然会降下神罚,比如劈几道雷霆取我性命,不是吗?”
朱棣与夏原吉闻言,下意识地挪动椅子,悄悄往远离陈羽的方向挪了挪。
明知道真有雷霆下来,躲也躲不开,可心底就是莫名觉得离远些更安全,仿佛这样就能避开天罚的波及。
陈羽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抽了抽,继续说道:
“我现在还好好坐在这儿,连个喷嚏都没打。老夏,你说说,这天人感应的神罚,到底什么时候来?”
辩证一件事的真伪,事实永远是最有力的证据。
若天人感应真的存在,他辱骂苍天之后,神罚为何迟迟不到?
若连神罚都没有,那这学说的真实性,便不攻自破了。
这就像前世有人质疑万能上帝时做的假设:
若上帝是万能的,那他能不能造出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
要是造得出来,他搬不动石头,就不算万能;要是造不出来,那他连石头都造不出,更称不上万能。
这便是用一个简单的事实逻辑,戳破看似无解的命题。
夏原吉抬头望了望屋外晴朗湛蓝的天空,眉头依旧紧锁。
他虽不是食古不化的腐儒,可多年浸淫儒学,心底深处仍不自觉地想为这套学说找补。
犹豫片刻后,他开口道:
“陈兄弟,你为民间发明了化肥、土豆,等到来年开春实验成功,朝廷本就打算为你立碑表彰。即便碑还没立,你这番惠及万民的贡献,在民间早已堪比圣人。”
“圣人骂几句苍天,就像御史当庭抨击皇帝一样,是出于正道,所以苍天才没有降下神罚。”
陈羽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老夏,你这说法,倒也能自圆其说。”
他往前凑了凑:
“我是不是圣人暂且不论,可老夏你总不会也是圣人吧?既然不是,那不如你来试试,也骂几句苍天,看看会不会被神罚惩戒?”
见夏原吉面露迟疑,陈羽又补了一句:
“老夏你是出了名的清官,若实在有顾虑,也无妨。我府上有不少伙计,让他们挨个出来骂苍天,总能试出天人感应是不是真的,看看会不会引来雷霆之怒!”
说完,他便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盯着夏原吉。
他心里早有底气,自家宅院大,为了安全隐患,屋顶特意装了自制的避雷针。
别说现在晴空万里,就算雷雨交加,也绝不会被雷劈中,根本不怕所谓的神罚。
夏原吉沉吟片刻,心底竟也生出一股悸动。
他觉得这事与其让旁人试,不如自己亲自验证,也好彻底打消疑虑。
于是,他缓缓踱步走出屋门,深吸一口气,又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开口喊道:
“苍天,我夏原吉是你的爹!”
优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