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被试药害死的山民,怨气附在药草上,成了药煞的傀儡。”林琋一边后退,一边甩出破瘴符,符纸在药汁小人间炸开,金色的火焰烧得药汁滋滋作响,腾起的白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副枯骨在药汤里沉浮。
药寮中央的药碾子突然转动,碾槽里的药渣被碾成黑色的粉末,粉末在空中凝成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的身体由无数种毒草和药渣组成,手里举着个裂底的药罐,罐口淌着墨绿色的药汁,汁里浮着个孩童的头骨。
“又来新的‘药引’了。”药煞的声音像药罐破裂,尖锐而怨毒,“这药寮需要新鲜的魂魄,才能熬出真正的‘还魂汤’。”
他将药罐猛地倾斜,墨绿色的药汁化作一条毒龙,龙身缠着无数根断肠草,草叶上的露珠像淬毒的珍珠,朝着林琋的胸口喷来。毒龙带着股强烈的腥苦,所过之处,竹制的寮顶瞬间腐烂,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
“破瘴符对他没用!”林琋迅速将灵力注入斩毒镰,镰身的金光几乎要刺破药寮的雾瘴,“他已经和整个药寮的毒草融为一体,是这寮的‘寮灵’!”
她挥镰砍向毒龙,镰光接触药汁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毒龙的身体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骨骼,而是团黑色的药泥,泥里裹着无数块碎骨,每块骨头上都长着细小的根须,像在贪婪地吸收养分。
“道光十八年,那个游医被山民捆在药碾子上,活活碾成了药渣,和他炼的毒汤混在一起,倒在了你儿子的坟头。”林琋的声音穿透药汁的沸腾声,“你后来逃下山的小女儿,成了岭南有名的良医,她在这药寮边种满了解药草,每年清明都带着子孙来撒药种,说要让百草记住害人的毒,更要记住救人的药。”
她从背包里取出个药箱,是从省档案馆找到的,箱子里放着本泛黄的药书,扉页上写着“父仇母恨,皆化良药”,书里夹着片干枯的金银花,花瓣上的纹路和药煞药罐里长出的那株一模一样。药箱刚靠近药煞,他身上的毒草突然枯萎,露出底下的黑色药泥,泥中,无数张山民的脸朝着药煞嘶吼,伸出手撕扯着他的“身体”。
“他们恨的不是药草,是借药害人的人心。”林琋将药箱举过头顶,箱里的药书在灵力催动下发出柔和的白光,“当年有个被试药的山民活了下来,他说真正的药,该救人命,而不是索人命。”
药煞的身影在白光中剧烈扭曲,手里的药罐化作药泥,渗进地下的泥土。他的药人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一张普通山民的脸——正是当年失去儿子的父亲,他看着药书里的金银花,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两行墨绿色的药泪,滴落在药泥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娃……她没忘了要救人……”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与那些药人影子重合在一起。随着他们的消散,药寮里的毒雾迅速退去,青绿色的灶火变成温暖的橘红,药柜里的毒虫纷纷落地,化作普通的药粉,地窖里钻出的药根也开始枯萎,化作黑色的泥土。
林琋帮着老药将郎中从药根里解出来时,他身上的药泥正在慢慢剥落,露出底下的长衫,只是皮肤依旧灰败,像中了剧毒。老药手腕上的勒痕也开始消退,露出底下正常的肤色,只是留下些浅浅的绿痕,像药草刻下的印记。
离开药寮时,雾已经散了,阳光穿透云层,给山谷的药田镀上了一层金辉。几个采药人正在寮外种植金银花,他们在药灶前摆了三碗清水,说要给“老药魂”们洗去苦毒。
“林小姐,这寮……”老药望着远处的药田,眼神里带着释然。
“让它继续长草吧。”林琋将斩毒镰收好,“等什么时候解毒草长满寮前,或许能盖住那些陈年的药渍。”
驱车穿过岭南的山道,车灯照亮的坡地上,野生的金银花在风中摇曳,像无数串白色的小喇叭。林琋知道,老药寮的故事结束了,但南方的群山中,或许还有更多这样的药煞——它们滋生在执念,消散于药香,等待着被人用良善中和,被人温柔地拔除那层缠绕了太久的毒根。
手机在副驾上震动,是灵异局发来的新案件:“华北一座废弃的戏台,每到月夜,戏服会自己穿在假人身上,锣鼓会自己敲响,接触过戏服的人,喉咙里会发出唱戏的腔调,最后整个人都会僵硬地立在戏台中央,像尊唱戏的泥偶……”
林琋点开案件资料里的照片,戏台中央立着个穿着戏服的身影,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嘴角却咧开诡异的弧度,眼睛的位置空着,黑洞里积着红色的胭脂,像两滴凝固的血泪。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破瘴符,符纸的粗糙感让人心安——这世间的执念,或许就像熬煮的药汤,看似苦涩难当,实则只缺一剂能化解怨怼的解药。
车窗外的山林在阳光下泛着苍翠,像铺了层流动的碧玉。林琋转动方向盘,朝着华北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的药寮越来越远,像座被药草覆盖的孤坟,寮顶的阳光在药叶上晃动,像片永不凋零的药田。而她的旅程,还在继续,在大地的脉络里,寻觅那些被遗忘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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