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暮舟坐在露台之上,天上是密集阴云,岛山之外大雨倾盆,虽然是剑雨,但遥遥望去,与寻常大雨无异。
他是绝不会让虞丘采儿死在这里的,否则……怎么跟师父师叔交代?
他觉得只是微微一愣,实际上已经过去两刻了。
随着一阵轻盈脚步声传来,虞丘采儿穿着一身极其简单的衣裳走了出来。
上身还是无袖短褂,下身则是刚刚过膝的白裙,没穿鞋。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而后好奇地问道:“怎么是这身?”
虞丘采儿淡淡答复:“这些年换了这么多衣裳,就穿这身时,你看得最久。”
刘暮舟无奈一笑,忽然一下子想起来,当初自己十分宝贝一身衣裳,就因为叶颉弄烂了那身衣裳,险些将那家伙打死了。
相比之下,虞丘采儿的行径,与当年的自己,有何区别?
故而刘暮舟轻声言道:“好看的,其实师姐一直都很漂亮,不然当初也不会有西域第一美人的称号了。”
虞丘采儿坐在刘暮舟对面,撇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乱传的,西域那般大,谁晓得有无天仙?”
说着,她端起酒,微笑道:“喝一个?”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端起酒,跟她轻轻一碰。
酒水下肚,两人都很默契,没谈眼下避免不了的事情。
刘暮舟率先开口:“有件事,一直没说,想着等你返回渡龙山后,能得到一个惊喜。如果外面的事情是按照我的预料发展,那叔母应该已经醒了。再者就是,我很早就觉得,当年叔母在碧波潭养伤的事情,有些蹊跷,故而我给叔母留了信,若她能找回当年的完整记忆,那她应该是已经弄清楚当年事了。”
很多事情,他是不愿意说出来的。
因为小时候刘暮舟听过一个不算道理的道理,好事少说。如果一件好事即将发生,而受益之人将其挂在嘴边,那好事多半会变坏事的。
这还是当年跑船的时候,听一个顺便拉过渡龙峡的老妇人所言。
虞丘采儿就笑盈盈看着刘暮舟,等刘暮舟说完之后,她便说了句:“当年南下昆吾洲,我当然是奔着找你来的。”
刘暮舟没好气道:“你当谁傻子吗?”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事情,故而刘暮舟当年一直躲着他。
但虞丘采儿接着说道:“后来我跟姐姐回了一趟长风岛,原本我是不想去的,之所以去,是因为你认了姐姐为义姐,我不想驳你面子。还有当年在棠溪谷拜楼,有一层,我中了幻术,迟迟没能走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暮舟点头道:“知道,方才抱你进去,碰你的时候,你的记忆我就过了一遍。”
顿了顿,刘暮舟又倒了一碗酒,自己一饮而尽。
“对不起了。”
这个对不起,是因为刘暮舟看到了当年虞丘采儿被强拉着去蛟河边的宅子时发生的事情,也感受到了当时她的绝望。
虞丘采儿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饮。
“我自找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天黑了。
虞丘采儿抬头看了一眼天幕,而后轻声道:“把阴云撤了吧,我想看星星。”
刘暮舟点了点头,一抬手,天幕之上那把古剑瞬间折返。同一时间,云散天空,得见满天星辰。
也是此时,湖上紫衣再次凝聚身形,但面色煞白,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
他本来想就此回去休息的,但不知为何,突然对着山上说了句:“这把剑有名字的,叫未名。”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靠在门前的古剑,微微一笑。
未名,好名字。
而虞丘采儿望着天上星辰,呢喃了一句:“第一天,这就过去了,不知道这些年你什么感觉,反正我很开心。开心于没人打扰,我只要愿意,就能看见你。”
刘暮舟本不想接话的,可想了想后,还苦笑道:“将来出去,你我如何相处呢?”
虞丘采儿笑着说道:“那就看沁儿愿不愿意跟我分享了,不然我好好劝她,让你有一左一右的感觉?”
刘暮舟无奈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些话打哪儿学来的。”
虞丘采儿突然站了起来,微笑道:“女子之间聊天,有时候比你们男人聊得还野。不过我知道你这种人,是不大可能跟人聊那些话的。”
就像几个男的在路边闲聊,此时街上走过一位身形极好的女子,大多男子都会侧目。
但刘暮舟不会,他会刻意不去看。
突然,虞丘采儿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总算要得偿所愿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从未如此想。”
虞丘采儿嘁了一声:“是你占便宜好不好?”
但话锋一转,她冷不丁一句:“所以,不需要。我不愿被你占便宜,死了就死了。”
刘暮舟猛灌一口酒,呼出一口气后,呢喃道:“你炼虚巅峰,我已经是武道琉璃身了。你……死不了的。”
事实上刘暮舟的修为,尚未入第十境,但武道修为已经到了琉璃身,聚起一道天花了。
虞丘采儿闻言,撇嘴道:“你还想用强不成?我要自裁,你也拦不住的。”
刘暮舟转头看去,皱眉道:“不要无事生事,我已经足够妥协了。”
虞丘采儿没回头,沉默许久许久后,笑着说了句:“第一天马上过去了,除非接下来的两天,我说什么你做什么,那我就愿意活着。”
刘暮舟无奈一笑,点头道:“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虞丘采儿这才笑着转头:“那来,背着我去山顶。”
待刘暮舟背着她往山上去时,她双手各抓一只耳朵,骑马一样,笑得极其开心。
其实她只是在想,这一生的最后时光,大胆些,快乐些。
她岂会不知道,若刘暮舟真的遂了湖中那家伙的意,像刘暮舟这种人,此事会成为他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儿。
无非就是一死,来世再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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