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出来,林华与林诗意父女二人,跟在王心瑶和赵浩轩身后,踏入太子府,步履迟疑,恍如隔世。
林华的目光更是贪婪地流连在女儿已然脱去稚气的脸庞上。
十多年的分离,让这份重逢的喜悦底下,沉淀了太多难以言说的酸楚与愧疚。
他的手微微颤抖,几次抬起,想像女儿幼时那般抚摸她的发顶,却终是无力地垂下。
王心瑶心细如发,将这对父女间无声的激动尽收眼底。
她停下脚步,转向他们:“林大人,林姐姐,你们父女多年未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府中东北角有一处‘别苑’,清幽少人扰,我已命人收拾出来,暂且作为二位的居所。
那里自成院落,也便宜说话。”她的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
林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躬身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和夫人体恤!大恩不言谢,下官…”他喉头哽咽,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一时难以续言。
“林大人不必多礼,你们骨肉团聚,乃是天大的喜事。快随侍女去吧。”王心瑶微笑着摆手。
她又看向林诗意,柔声道:“林姐姐,我这里有几颗强身健体的丹药,你和林大人拿去用,有任何需要,尽管说。”
“是,谢谢妹妹,谢谢夫人。”林诗意眼中含泪,用力点了点头,搀扶着父亲的手臂,跟随引路的侍女,向着那寄托着短暂安宁的静思苑走去。
他们的背影在长长的回廊中渐行渐远,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弥补那错失的漫长光阴。
另一边,阴平安回到太子府后,并未停留,径直走向阴枝子所居的偏院。
那院子略显偏僻,院中植了几株耐寒的松柏,即使在午时,也透着一股清凉之气。
推开虚掩的院门,只见阴枝子独自坐在石凳上,望着角落里一丛枯败的藤蔓发呆,脸色在树影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平安,你回来了。”阴枝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宫里…事情都好了吗?”
“母亲放心,事情办妥了,苟弘英已伏法。”阴平安点点头,走到她对面坐下,沉重的身躯,让木凳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林樱子行事诡秘,如今又不知所踪,梅儿她…”阴平安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眼下,我们的力量有限,唯有以静制动,依附在这太子府中,等待阴樱子自投罗网。只是…苦了母亲和梅儿…”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和担忧。
阴枝子沉默了片刻,眼中也闪过一丝犹色:“但除了等,我们确实别无他法。平安,我们要相信心瑶,等梅儿出现,心瑶一定能救她的。”
两人对坐无言,院中只有风吹过松针的细微声响,更添几分压抑。
与此同时,在太子府前厅稍作休整的崔正,却是坐立难安。
十多年的囚禁生涯,非但没有磨灭他对女儿的思念,反而让这份情感如同陈酿,愈发浓烈灼人。
他不停地搓着手,目光急切地望向厅外,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女儿身边。
赵浩轩看出了他的焦灼,与王心瑶对视一眼,开口道:“崔大人既然心急,我们这便动身前往周府吧。”
崔正闻言,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多谢殿下,多谢夫人!”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子府,向着周府行去。
马车辘辘,行驶在京城平整的青石街道上,窗外是熙攘的人流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但这一切繁华都未能入崔正的眼。
他的心神早已飞到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周府,飞到了女儿崔莹莹的身边。
马车刚在周府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前停稳,崔正便迫不及待地掀帘下车。
恰在此时,另一顶官轿也在府门前落下,轿帘掀开,走出的正是刚下朝回来的京城府尹周飞虎。
周飞虎身着绯色官袍,头戴乌纱,本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但在抬眼看到太子赵浩轩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
他慌忙整理衣冠,快步上前,在距离赵浩轩几步远的地方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恐。
“下官周飞虎,叩见太子殿下!多谢…多谢太子殿下宽宏大量,饶恕下官!”
赵浩轩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日光在他明黄色的常服上流转,映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并未立刻让周飞虎起身,目光如冰冷,缓缓扫过周飞虎微颤的脊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周飞虎的心上。
“周府尹,你可知,本为何独独未在清算逆党赵煜城余孽时,将你牵扯进去?”
周飞虎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老臣…老臣不知,请殿下明示。”
“其一,”赵浩轩冷冷道,“你虽曾有意依附赵煜城,但终究未曾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悖逆之举,摇摆观望,尚在可控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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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二是看在你的儿子周深和儿媳崔莹莹的面子上。
周深忠于朝廷,忠于本宫,且能力出众,是国之栋梁。
崔莹莹更是对本宫有相助之恩。
本宫不希望因你之过,折损了他的前程,同样不希望你们周府克扣了崔姐姐。
望你们日后好自为之,谨言慎行,莫要再行差踏错,辜负了本宫的这份宽容,也莫要寒了你儿子的心。”
周飞虎听得冷汗涔涔,连声道:“老臣明白!老臣明白!殿下隆恩,老臣没齿难忘,定当时刻谨记殿下教诲,从今往后绝不再犯!”
“起来吧。”赵浩轩这才微微颔首。
周飞虎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身,这才注意到站在太子身侧的崔正。
看到那张虽经风霜摧折却依旧能辨认出昔日轮廓的脸庞,周飞虎浑身一震,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羞愧、尴尬、懊悔种种情绪交织,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低唤:“崔…崔兄…”
崔正看着这位昔日的至交好友,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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