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神色凝重,声如洪钟,在大殿内缓缓剖析道:“陛下深陷贼巢,文庙之内瞬息万变。任何预设的方略,此刻都无异于纸上谈兵。”
“唯有让前线之人临机应变,当机立断,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几分:“可我等身在金陵,与曲阜相隔千里。即便电报往来,一收一发,仅电文转译便需耗去大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于平日或许只是弹指一挥,于今日,却足以断君王生死,颠覆社稷安危!”
“我等在此做出的任何决断,都可能是刻舟求剑,非但无益,反而会贻误战机,甚至扰乱大局。”
“事已至此,”姚广孝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盼君身上,“为今之计,唯有先以政务处、军务处的名义,明发敕令,晓谕山东全境的官府驻军,一切行动,皆听徐贵妃调度。”
他加重了语气,斩钉截铁道:“眼下唯有贵妃娘娘身在曲阜,且就在孔府之内,与文庙仅一墙之隔,对局势洞若观火。”
“其二,此次事变,若非贵妃娘娘智勇果决,先一步夺下电报机房,我等此刻恐怕仍是聋盲,贼子亦无人能制。”
“足见贵妃娘娘心智非凡,能挑起救驾的重任。”
“因此,臣以为,将前线指挥之权暂付贵妃娘娘,乃是眼下最好的策略。”
“我等可在金陵提供方略,供贵妃娘娘参谋,却不应越俎代庖,以免好心办了坏事。”
顾盼君静静听完,凤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道:“姚师所言,确是老成之见。”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在大殿中格外清晰:“徐贵妃有勇有谋,当机立断,这才稳住了文庙外的局势,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不过,她虽可以贵妃之尊暂摄大权,但后宫干政,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若无政务、军务二处的明令授权,号令之下,难免人心浮动。”
“况且,”顾盼君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王守廉在山东经营多年,党羽故旧盘根错节,他们有心相助王守廉,对贵妃娘娘的号令,便会阳奉阴违。”
“仅凭徐贵妃谕令,这些人一定会借故推诿,甚至暗中掣肘。”
“唯有朝廷的正式文书,才能让她名正言顺,令行禁止,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顾盼君环视众臣,沉声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附议!此乃万全之策!”
“臣等附议!”
殿内立刻响起一片附议之声,众臣纷纷躬身,再无异议。
人群之中,唯有王佐双眉紧锁,嘴唇翕动,似有不愿之色。
他目光扫过同僚们一张张激昂的面孔,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反而跟着说了声附议。
只是在众人齐声附议时,他的声音轻不可闻,躬下的身子也显得有几分僵硬。
顾盼君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叩,清脆的声响让殿内为之一静。
虽然名义上开会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但实际上,会议的决议,从来不只是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
真正关键的,是提出问题的方式。
而这提问的权力,此刻正牢牢掌握在她的手中。
片刻之前,面对王佐那番“屈膝求和,废黜新学”的言论,顾盼君便是将这权力运用到了极致。
她没有问“有谁反对”,而是“赞同王佐建议的,请举手。”
这便是主持者的权柄。
一个看似公允的问题,却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在这座代表着帝国权力中枢的大殿里,谁敢第一个举起手,公然与她这位身怀龙裔的皇后唱反调?
哪怕她名义上并无最终的表决权,那只有在双方势均力敌时才需要她投下定鼎一票。
然而,无人是傻瓜。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便意味着第一个成为皇后的敌人。
沉默,才是最聪明的自保之道。
于是,殿内一片死寂,无人举手,无人应声。
王佐那个看起来“理直气壮”的提议,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被无声地扼杀了。
作为在官场浸淫数十年的老臣,王佐当然明白其中的玄机,他只是无力回天。
在这场博弈里,身份的高低,决定了谁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当然,顾盼君很聪明地运用这张牌,也是关键。
而此刻,面对姚广孝的提议,局面则截然不同。
顾盼君无需再用那些巧妙的压制。
姚广孝的计策,已然触动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弦。
因此,顾盼君换了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朗声问道:“姚师之策,诸卿以为如何?”
这一次,她要的是一个明确的、响亮的、汇聚成洪流的“臣附议”。
果然,话音刚落,响应声便如潮水般涌来,印证了她的判断。
待众人的皆表态之后,姚广孝又沉声道:“授权贵妃娘娘相机行事,乃是总纲。”
“但身在京师,我等也并非全然无计可施,至少,可为娘娘提供一二良策,以为参考。”
他略微沉吟,似在脑海中铺开了一张无形的舆图,道:“臣未曾亲至曲阜文庙,然当年朝廷重修文庙,其工程图纸臣曾有幸一览,里面的布局却还有几分印象。”
“文庙乃祀圣之所,主道两侧皆植有苍劲松柏,用以彰显肃穆。”
“这片松柏林,既能隔绝外界喧嚣,亦会遮蔽内部的视线。”
姚广孝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但穿过林道,便是举行大祭的正殿。”
“殿前设有一座极为开阔的露台广场,此地与孔府后院,恰恰仅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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