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无暇他顾,跟着队伍默默前行。
轮到他时,一名差役上前,声音毫无波澜道:“脱鞋!解带!将鞋袜置于筐中,随后举手向我来。”
张谦这才注意到,每个入场通道旁都放置着数个硕大的竹筐,里面已堆了不少衣物。
而不少学子都一脸羞愤,在接受检查。
先前那阵吵闹,想来便是有心高气傲的学子,受不得这般近乎羞辱的检查。
张谦心中却是一片坦然。
他为了胸中那点理想,已从贫瘠的家乡跋涉至此,风餐露宿,尝尽冷暖。
岂会因这点折辱便轻言放弃?
而且在他看来,这般严格恰是好事,至少意味着‘公平’二字被陛下摆在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让所有试图作弊者无所遁形。
张谦依言脱下外袍、鞋袜,放入筐中,随即又有另一名差役上前,开始对他进行极其细致的搜身。
从头皮发髻,到耳廓口腔,再到腋下、腰间、裤管,甚至连脚底板都未放过。
甚至还会被命令张开嘴,拿一个竹板查看他的舌头上下和口腔。
其严谨程度近乎苛刻,毫无读书人的体面可言,也怪不得那些考生会觉得受辱。
待到差役检查无误后,看了张谦的身份信息,这才点了点头:“放行!”
随后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头考牌,递给张谦。
似乎是看到张谦一直配合且衣着朴素,差役动了恻隐之心,开口提醒道:
“这考牌虽是木头做的,但却无比重要,务必要好好留存,直到考试结束。”
张谦正色,躬身一礼:“多谢提醒。”
那差役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不远的林清源等人也在接受检查,到底是高人之徒,完全没有读书人的身份报复。
坦然的面对搜身,甚至不时还面带微笑互相对视,一副超然的姿态反倒让人高看他们一眼。
正当张谦准备取回衣物时,身旁响起一声惊惶失措的叫喊:“这、这不是我的!是谁把纸条塞进我衣服里的?!”
只见一名学子脸色煞白,慌得语无伦次,其对面的差役手中则捏着一张纸条。
“诸位帮帮忙,我真......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这纸条你们尽管拿去,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差役眼神锐利冰冷,根本不容他辩解,只朝旁边略一示意。
两名按刀而立的军士便大步上前,一言不发,一左一右架起那瘫软如泥的学子。
差役迅速记录下其姓名籍贯,军士们旋即毫不留情地将其拖离了考场区域。
紧接着,一名身着官袍的学官登上高处,声音洪亮地开口道:“帝都学子翟天林,考场舞弊,证据确凿!”
“依陛下钦定《科场条例》,褫夺其应试资格,永不录用!”
众学子闻言,无不微微变色,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队伍瞬间安静了许多。
本以为被查到最多是驱逐出考场,谁曾想处罚竟如此酷烈?
这等同于直接断了此人的仕途。
一个身负作弊污名的人,莫说为官,便是想给人做个幕僚、账房,恐怕也无人敢用。
张谦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心中亦是凛然。
震惊之余,更是对陛下的严谨感到由衷佩服。
他想起在招贤馆时,确有一些学子私下议论,琢磨着如何夹带小抄,并心存侥幸。
万幸自己当时就深知此乃歧路,加之一直与林清源等正人君子交往,耳濡目染,未曾动过这等歪念。
他深吐一口气,将胸腔中的杂念尽数排出。
随即挺直了脊梁,迈步走过了皇城门,正式进入了考场。
然而,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第一次踏入皇城而心生感慨,眼前的景象便已将他所有的思绪彻底淹没。
只见偌大的广场,被用石灰线精准地分割成数十个巨大的方阵,宛如一块块整齐划一的棋盘,铺陈在苍天之下。
每一个方阵之内都排列着上百张简易的书案与坐榻,远远望去竟似一片严密的军阵,无边无际,直铺到视野的尽头。
而在每一个方阵的前方与四角,皆有数名身着官袍,神色肃穆的考官正襟危坐。
更有甲胄鲜明的兵士在考场间按刀巡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逐渐入场的学子们。
与考场外不同,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凝重之气,连风经过此地都变得小心翼翼。
张谦怔在原地,许久都未能回过神来。
这,便是决定自己命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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