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像一颗烧白的熔岩,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国道205线检查站的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滚滚热浪,仿佛空气本身都在燃烧。排队等候检查的车流蜿蜒如垂死的长龙,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夹杂着司机焦躁的咒骂,混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
龙谨枫懒洋洋地靠在那辆涂装霸气的特警战术车车门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腰间冰冷的手铐。战术背心下的作训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肌理分明的背脊。
“妈的,这帮地老鼠,钻哪个耗子洞了…”他眯起眼,低声咕哝了一句,目光扫过面前躁动不安的车流。
他侧头看向身侧架设的监控屏幕,一辆缓缓蠕动的豫A牌照重型货车缓缓驶入监控范围。
那车的司机……头埋得太低了,低得几乎要嵌进方向盘里,那不自然的姿态,活像一只试图把脑袋扎进沙子的鸵鸟。
龙谨枫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对着别在肩头的对讲机,语气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调:
“各小组注意,‘鸵鸟’露头了,盯紧那辆豫A。”
话音未落,那辆货车仿佛被远在一公里外的这句话惊动了蛰伏的神经,猛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发动机转速瞬间拉高,庞大的车头向前一窜。
“想跑?”
几乎在货车轮胎开始空转摩擦地面的同一瞬,早已像猎豹般蛰伏在右侧护栏后的伪装路政车,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斜刺里杀出,精准无比地用前保险杠强硬地别住了货车的左后轮区域,将其逃离路径彻底封死。
与此同时,车顶的扩音器骤然爆发出林森略显尖锐的警告,硬生生撕破了黏稠的热浪:
“豫A!立刻熄火!停车接受检查!重复,立刻停车!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龙谨枫终于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懒散像潮水般退去,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目标,甚至还顺手整理了一下被汗水粘在额前的一缕碎发,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某个或许正在指挥部屏幕前注视这里的人,低声笑骂了一句:
“得,活儿来了。落落,等着看哥给你表演个手撕王八壳。”
秦银落安静的坐在车里慢慢喝了口水:“什么意思?你要徒手拆车门吗?”
龙谨枫:……
那倒也不至于…
虽然总有人叫我坦克,但我也不是真坦克。
龙谨枫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第一个冲了出去。
战术靴厚重鞋底踩在近乎融化的柏油路上,发出轻微的黏腻声响。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汗水瞬间浸湿了手套指背,指尖触到胸前冰凉的防弹插板,特警队员们如影随形,战术队形迅速而有序地合围了货车驾驶室。
“破拆组,上!”他喝令声未落,手持液压扩张钳的队员已然就位。
沉重的钢铁巨钳精准地“咬”上车门锁部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车门应声变形。龙谨枫几乎在门锁崩开的瞬间,屈膝猛地一顶——
车门豁然洞开。
几乎同时,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塑料烧焦与电路板过热的臭味,从后方密闭的集装箱缝隙里猛地窜出,紧接着,一阵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蜂鸣警报毫无预兆地炸响!
“自毁程序启动了。”龙谨枫侧身让开通道,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影拎着沉重的铅制屏蔽箱与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集装箱内闷热如同蒸笼,秦银落额前几缕不服帖的碎发瞬间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与颈侧。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服务器面板上一排红灯正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睛。
内置锂电池在脱离车载电源后,仍在顽固地为数据擦除模块供电。
秦银落眼神锐利,伸手就去拔那几块滚烫的硬盘,动作快得带风。指背不慎擦过屏蔽箱坚硬的边缘,皮肤立刻泛起一道刺目的红痕。
“表面温度78℃,强磁体环境约1.2特斯拉。”
他语速极快,声音听不出丝毫波动。仿佛那烫伤不是在自己身上。指尖稳准地捏着硬盘边缘,迅速将其一一嵌入屏蔽箱内的缓冲槽中。刺耳的蜂鸣声像是被扼住了喉咙,顿时衰弱下去。
龙谨枫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可靠的屏障。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手背上那道新鲜的红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说话,只默默从战术腰包里摸出一管便携式降温凝胶,递到秦银落手边。
秦银落下意识地侧身想躲,拒绝的意味明显。
龙谨枫也不收回手,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后脑勺,目光如有实质。
秦队在那无声却强大的压力下,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快速接过凝胶,胡乱在烫伤处抹了两下,随手将凝胶塞回给龙谨枫,立刻转身蹲下,将注意力重新投回证物。
他戴上取证手套,从证物箱中取出细头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烧毁的元件中,夹起一块已经变形的CPU散热片。
铜底镀镍的材质在应急灯冷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表面那一片不规则的电解腐蚀痕迹,宛如一道诡异的浅色疤痕。
“酷冷至尊T620M…”
他对着镊尖轻轻吹了口气,拂去散热片上的浮灰,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
“对方做了防恢复处理,故意用电解液腐蚀金属层。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笃定:
“按照GA-T1981-2022《电子物证故障硬盘数据提取技术规范》,这层腐蚀膜下方的剩磁信号,未必被完全破坏。”
他将散热片轻轻放入防静电证物袋,拉链拉到一半时,忽然抬起头看向龙谨枫。
“只要能解析出残留的磁信号,有很大概率能恢复绑定设备的MAC地址。顺着这条线,我们就有可能摸到这台服务器隐藏的上游链路——”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半句:“说不定,能直捣他们的中转仓库。”
龙谨枫颔首,指节在证物袋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技术组,立刻带证物回实验室,优先级处理。这里留两组人配合路政做现场勘查和笔录,其余人——”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在场队员:“跟我去抄这孙子的落脚点。”
秦银落低应一声,利落地起身。蹲久了血液循环不畅,注意力全在证物上,小腿恰好绊到一旁垂落的设备电线,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几乎在他重心偏移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大手已经稳稳扶住了他的上臂,力道扎实,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只一瞬,等他站稳,那手便松开了,快得像没发生过。
龙谨枫面无表情转回头…
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不远处的林森正巧回头,将某牲口那迅捷无比又极其自然的“搀扶”动作尽收眼底,再对上龙谨枫扫过来的目光,他眨了眨眼,一脸懵懂地用气声嘀咕:
“咋了这是?天儿太热,上火掉脸子了?”
龙谨枫没说话,只是幽幽地又扫了他一眼。
林森顺着他“不经意”瞥向旁边的视线,目光慢慢下滑,最终定格在秦银落那只冷白的手背上——一道新鲜的红痕赫然在目,在周遭肤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森恍然大悟,嘴角控制不住抽了抽,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切…跟狗画地盘似的…”
驾驶室那边的嫌疑人已被特警利落地反剪双臂,“咔嚓”一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正被押解过来。
龙谨枫侧目,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嫌疑人的脸,随即,乐了: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家庭WIFI户主’王磊先生吗?”
他往前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瞬间煞白的脸,语气亲热得令人头皮发麻:“可以啊哥们儿,够讲究的,家里还给咱们准备了‘惊喜大礼包’?那一斤炸药要不是哥们发现的早,这会儿都上西天和佛祖打两圈麻将了。”
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字字清晰,带着某种金属刮擦般的冷硬质感:
“别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一定——让你宾至如归。”
……
凌晨五点,万籁俱寂,技术室里只有机器散热风扇的低鸣与冷白色应急灯在无声漫流。空气里弥漫着电子元件特有的、略带焦糊的气味。
“根据王磊的交代,只要能破解这层‘壳’,找到藏在
林森的声音带着熬夜的疲惫。
他整个人几乎趴在超净工作台上,玻璃罩内侧凝结着薄薄一层寒霜,他每次俯身靠近,呼出的白气都会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雾团。
他手中的高精度磁强计探头,正以毫米级的精度贴着那块变形的散热片缓缓移动,发出细微而密集的“滋滋”检磁声。
秦银落深陷在电脑椅里,身体保持着一种略显僵硬的姿势,只有悬在键盘上方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一下,眼底布满了熬夜带来的红血丝,像蛛网般盘踞在浅色的瞳仁周围
——他已经像一尊石像般,安静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和频谱分析图超过三个小时,连手边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都忘了碰。
“有了!”林森突然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打破了室内沉闷的设备嗡鸣。
磁强计的显示屏上,一串十六进制代码正随着探头的平稳移动,如同被清水洗去的污泥,逐渐变得清晰、完整:00-1A-2B-3C-4D-5E。
秦银落几乎是弹射般直起身,电脑椅的滑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轻响。
“全国路由器日志库,实时匹配。”
他的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有些干涩,但指尖已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屏幕界面瞬间切换至内部数据库查询系统,进度条开始以一种令人心焦的速度缓慢爬升。
三十七秒后,界面猛地定格,一张河北唐山某废弃变电站的卫星俯瞰图弹了出来,旁边清晰地标注着关联信息:
“最后连接设备:台海康威视网络摄像头,固件遭篡改,疑似用作非法通信中继节点。”
“还没完。”
秦银落抬手用力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睛明穴,指尖随即精准地点向另一个一直处于后台运行的日志分析窗口。
被解析出来的服务器操作日志瀑布般滚下,其中一行不起眼的灰色记录被他用醒目的红框瞬间圈定:
“2025-09-2415:07:32,管理员通过微信扫码认证登录远程控制台,操作备注:神降日。”
他偏过头,看向刚推开技术室玻璃门、带着一身室外清冽寒气走进来的龙谨枫,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沙哑:
“扫码登录会留下不可篡改的设备指纹。我调取了该微信账号绑定运动功能的步数记录——当天,这个账号走了步。结合变电站周边三公里内的民用及交通监控探头数据,进行时空轨迹碰撞,应该能极大缩小排查范围。”
龙谨枫没立刻接话。
他先是绕过工作台,将一直攥在手里、用隔热纸包好的热牛奶轻轻放在秦银落手边桌角,杯壁温热的触感透过包装纸无声传递。
他的掌心还带着刚攥过冰冷战术外套的凉意,指尖落下时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在空格键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
原本朝向秦银落的显示屏应声缓缓转向室内众人,冷冽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扫过,投下一道利落的浅影。
他半俯下身,手肘抵着桌沿,形成一个带有压迫感的姿态。
右手两指随意地搭在触控板上,指腹碾过光滑的面板,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随之开始逐帧放大。
夜色笼罩下的城郊变电站影像,像素颗粒随着放大算法的处理渐渐褪去,生锈的铁丝网、墙根处枯黄的杂草细节变得清晰,最终画面稳定地定格在一个正费力推着拉杆箱的模糊身影上。
“黑色冲锋衣,看版型和剪裁是‘山浩’品牌的经典战术款,注意其右袖口处有明显的摩擦褪色痕迹。”
龙谨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能让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的穿透力,他的指尖在画面边缘虚点了一下:
“这种程度的磨损,至少持续穿着了半年以上。”
画面中的人正低头调整箱子拉杆,帽檐压得极低,几乎与鼻梁平行,浓重的阴影遮住了他绝大部分面容。
然而,就在他左手腕抬起的瞬间,一束昏暗的路灯光线恰好扫过,腕骨内侧一道约两厘米长、呈不规则四角星状的陈旧疤痕清晰地闪现了一下,像一块未曾痊愈的旧伤,透着诡异的反光。
“这道疤…”
龙谨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语速放缓,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沉吟:“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具体的时间和对象。”
他两指再次在触控板上流畅地滑动,画面迅速切换到箱子的特写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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