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酒下肚,辛辣的暖意刚在喉咙里散开,他便身子前倾,切入正题:“路德维希,你对金属弹药筒有什么看法?”
路德维希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酒液晃出杯沿,滴在他的袖口上。
他抬头看向亚历山大,眼里满是惊讶,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研究这个?”
亚历山大轻笑一声,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清晰可见。
他又端起啤酒杯,猛灌了一大口,泡沫沾在唇角也不在意,才慢悠悠地说:“你发明了针枪,按道理说,下一步自然是想用金属子弹替代纸质弹——毕竟纸质弹的缺陷太明显了。还是说,我猜得太准了?”
路德维希愣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
确实,自从完成针枪的那一刻起,他就嫌纸质子弹受潮易坏、气密性差,闲暇时总在琢磨金属弹药筒,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做出可靠的版本。
他盯着亚历山大,忍不住追问:“你知道解决办法,对不对?”
亚历山大只是笑着喝啤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没有直接回答。
但这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一切,路德维希重重地叹了口气,眼里的困惑更深了,像是积攒了多年的疑问终于找到了出口:“那请告诉我,我的国王,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这么多,仿佛穷尽一生也学不完的事?”
亚历山大闻言笑了,忽然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自未来,你会信吗?”
路德维希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不知道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比任何解释都更有说服力——你那些超凡脱俗的知识,确实在改变一切。”
亚历山大被他逗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金属弹药筒的事,我帮你。等你有了初步设计,就发给我,我来帮你改进。”
路德维希笑着点头,心里的疑云渐渐散去。
管他是来自未来,还是与魔鬼做了交易,只要亚历山大的改革能让赞赞人民过上好日子,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过去一个月,亚历山大忙得脚不沾地。
监督工业化的初始进程,处理铁路建设的各种琐事,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连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职责都渐渐疏忽了。
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指尖划过一份铁路建设的开支报告。
羊皮纸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毛,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拿起银制钢笔,沾了沾墨水,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已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时,他头也没抬,随口应道:“门开着。”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带着一阵饭菜的香气。
亚历山大抬头,只见阿德拉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盘子里放着香肠、撒满奶酪粉的土豆泥,还有一块炸得金黄的肉排,旁边还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啤酒。
“已经中午了?”他这才意识到时间,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抱歉,阿德拉,我本该去餐厅找你的,最近实在太忙了。”
阿德拉把托盘放在书桌上,不等他再说下去,便干脆利落地坐到他腿上,柔软的裙摆扫过他的膝盖。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继续道歉。
那双与他相似的蓝宝石色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我知道你在忙国家大事,不用道歉。要是没有你,赞赞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她拿起那杯啤酒,递到他唇边,眼神带着点小坚持:“至少,让我做点什么。你的工作重要,但不吃饭伤身体,怎么撑下去?”
亚历山大笑了,张嘴喝下她递来的啤酒,麦香混着微苦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他重新拿起文件,阿德拉便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肉排,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
他小口咬下,生怕食物残渣掉在文件上,两人配合得默契又自然,书房里的墨香渐渐被饭菜的香气取代,连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亚历山大的笔尖在图纸上沙沙游走,标注着铁路铺设的节点成本。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文件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将“5000古尔登”的数字照得格外醒目。
他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指腹蹭过额角的薄汗——从清晨到正午,这已经是第三份资金审批文件了。
“该歇歇了。”阿德拉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托盘轻放在桌面时,奶酪的咸香混着麦酒的微苦漫了过来。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文件上的数字,瞳孔猛地一缩,握着银勺的手指紧了紧,陶瓷碗沿被按出一道浅痕。
“我们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开支吗?”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视线从数字移到丈夫脸上,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
在她的记忆里,王室库房的钥匙从没有如此频繁地转动过,那些印着王冠纹章的金币,正源源不断地流向陌生的工厂和矿山。
亚历山大放下钢笔,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抬眼时,眼底的疲惫已被笑意取代:“不用担心,亲爱的。”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将语气里的笃定衬得愈发清晰,“独立战争时从西尔巴斯缴获的银矿,加上纺织厂和造船厂的月利,足够支撑这些开销。”
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微凉,“这不是消耗,是投资。想想看,当铁轨铺到边境,我们的士兵三天就能从东境调到西境,商队的布匹能在雪融化前运到北方——这会让赞赞像装上了轮子,把邻国远远甩在身后。”
阿德拉望着他眼中跳动的光,那光芒比桌上的烛火更盛。
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站在冰封的河面上,指着对岸说要建一座铁桥时,眼里也是这样的光。
她舀起一勺奶酪土豆泥,吹了吹才递到他唇边,奶油的香气裹着她的声音:“听你的。”
金属碰撞的轻响从隔壁工坊传来时,亚历山大刚在铁路文件上签下花体签名。
路德维希送来的金属弹药筒躺在绒布托盘里,铜制的筒身泛着冷光,尾部嵌着的雷管像颗突兀的黑痣。
他捏起弹药筒,指尖在接缝处摩挲片刻,眉头便蹙了起来——铜材太软,受压易变形,雷管外置更是容易受潮。
“得重来。”他转身翻出一张新的羊皮纸,炭笔在纸上划出第一道弧线时,阿德拉正支着下巴坐在一旁。
她看见他手腕轻转,一串精确到毫米的数字便跃然纸上:“基底用黄铜,延展性更好。”
他边说边勾勒出弹药筒的剖面图,笔尖在“底缘直径.608”处顿了顿,“这里要加厚0.3毫米,防止退壳时卡壳。”
炭笔沙沙作响,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辩论。
阿德拉看着他将路德维希的设计稿推到一旁,另起炉灶画出全新的弹壳:黄铜底座、实心铅弹、1-20的膛线缠度……
那些她看不懂的数字和线条,在他笔下却像活了过来,每一个弧度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必然。
当他在弹壳底部画下一个小圆杯时,阿德拉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好奇:“亚历山大,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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