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飞机晚点,但是还是拒绝沈涵的陪同,因为这次,他需要自己一个人“送别!”
同一时刻,山沟村,天气阴,有点冷。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整个村能走动的,大部分都来了,
剩余的也都让家人携带“火烧纸”,给陈德喜和二婶子王玉兰送福……
“陈泽那个瓜娃子没来哟,唉……”
隔壁邻居家的朱大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之前沈涵电话里特意告知,说陈泽会来送他们俩一程,没曾想,居然没来……
“孩子们都有事,不能来也没办法。”
“是啊是啊,朱大姐,你让你家老爷子开始吧,不用等了。”
“回头孩子过来,跨火盆,磕个头,送点火烧纸,就得了呗?”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朱红妹也只能作罢,毕竟不能因为等陈泽而耽误了上路的时程。
“那好吧,大家排好队,吹喇叭的麻烦利索点儿,我们上山喽!”
唢呐声呜咽响起,像一条灰蛇蜿蜒在山沟村潮湿的雾气里……
送葬的队伍缓缓向后山移动,纸钱纷飞,如雪片般撒向阴沉的天空。
陈二狗走在最前头,手里捧着陈德喜和王玉兰的灵位牌,指尖微微发抖。
山路泥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淤泥上。
陈泽没来的事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
他是陈德喜唯一的干儿子,也是王玉兰从小拉扯大的“宝贝”。
小时候他发烧到抽搐,是王玉兰背着他走十里山路去镇卫生所;
他高考头一年落榜那年整日酗酒,是王玉兰跪在他门前哭了一夜,求他别毁了自己。
可如今,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妈……爸……”一个声音忽然从山腰传来,带着喘息与风声的破碎。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坡,
军绿色外套破了个口子,脸上沾着枯叶和血痕……
他的左脚拖着,明显扭伤了,却仍拼命往前跑。
是陈泽,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仿佛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我来了……我来了……对不起……
飞机晚点,我又怕赶不上,抄了野路……摔了几跤……”
他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额头触地,肩膀剧烈颤抖。
没人说话,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声。
良久,朱红妹走上前,轻轻扶起他,
“回来就好,孩子。你干爸干妈……一直等你。”
陈泽抬起头,眼眶通红,从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两样东西,
一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五岁的他坐在陈德喜肩头,王玉兰在一旁笑着递糖葫芦,背景是县城唯一一家照相馆的布景墙。
二是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截烧焦的木片,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老槐树。
“这是我从火场里抢出来的。”陈泽声音沙哑,
“那天晚上,我不该让陈二狗出门喝酒……如果我在家,就不会……”
原来,三天前那场大火,并非意外。
有人在老槐树根部泼了汽油。
而这棵槐树,正是当年陈德喜和王玉兰成亲时种下的“姻缘树”。
“这不是结束。”陈泽盯着远处被烧得只剩焦黑树干的老槐树,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们想烧掉过去,但我把证据带回来了。”
山风骤起,吹散了最后一片纸钱……
而在村口的方向,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转身离去,手中烟头的火光,在阴云下忽明忽暗。
那道身影走得极缓,仿佛脚下的泥土有千斤重。
烟头忽明忽暗,像一只窥视山村的眼睛。
陈泽忽然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村口方向,
“三叔……是你吗?”
人群一静,朱红妹猛地攥紧了灵位牌,指节发白。
她顺着陈泽的视线望去,却只看见一片被风吹动的荒草,和那截孤零零矗立的老槐树桩。
人影早已消失。
“啥子三叔哦……陈家哪来的三叔?”有人小声嘀咕。
可没人笑得出来。
陈泽踉跄起身,不顾伤腿,一步步朝山下走。
泥水溅在他裤管上,像一道道干涸的血痕。
“他不是我三叔。”陈泽声音低沉,
“他是我干爸同父异母的弟弟,陈德仁。
二十年前,为了争这棵‘姻缘树’下的宅基地,他跟爸闹翻,被赶出了山沟村。”
“宅基地?”朱红妹喃喃,
“可那块地……早就荒了啊。”
“不。”陈泽冷笑,
“那
一张地契,两根金条,还有一本族谱。
族谱上写着:‘槐荫之下,承嗣者得家业’。”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这棵老槐树不只是姻缘树,更是立嗣之证?!
谁守着它,谁就是陈家正统。
“当年我爸娶王玉兰,村里人都说她命硬克夫,不肯把宅基地划给他们。
可爷爷偏把地给了他们,还亲自种下槐树,说,‘此树不死,陈家不断。’”
陈泽眼神灼灼,
“从那天起,陈德仁就恨上了这棵树,也恨上了他们俩。”
风忽然停了,纸钱悬在半空,仿佛时间凝固。
优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