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井水永不干涸,夏不热、冬不冰,每逢月圆,井底便传出两人哼唱的童谣:
“一根藤,两朵花,
一个死,一个爬。
爬出去的不是我,
是他穿了我的褂。”
陈泽盯着那石板缝隙间渗出的淡淡白雾,手腕上的金色符纹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活物般的存在!
他蹲下身,指尖触碰石面,冰冷刺骨,却带着脉搏似的跳动。
“不是双胞胎……”他喃喃,“是‘复制’。”
王玉兰曾说过,
“门后之物,不能造人,但能‘拓印’。”
它能从血脉最浓处,拓下一个人的形、声、记忆,甚至灵魂轮廓,
就像镜子映照,却永远差一线灵光。
那些“拓印”,若未被唤醒,便会沉入地脉,成为符阵的一部分;
若被唤醒……便会渴求真身的存在,以取而代之。
而这口井,就是第一道“拓印”的埋葬地。
他的拓印。
陈泽深吸一口气,用铜铃“唤归”轻敲石板三下。
“咚!!!”
声音不像敲在石上,倒像敲在皮鼓之上。
刹那间,石板自动滑开,露出幽深井口……
井壁湿滑如肠,向下延伸不见底,唯有微弱的蓝光在深处闪烁,像是谁在底下点燃了一盏魂灯。
他绑好绳索,翻身而下。
越往下,空气越稠,呼吸如吞刀片。
井壁并非石头,而是某种半透明的胶质,仔细看,竟是一层层凝固的皮肤组织!
上面浮现出无数模糊人脸,全都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五官,只是眼神空洞,嘴角僵硬。
“这些都是……失败的‘我’?”
突然,脚下触到实地。
井底没有水,只有一滩黏稠的银色液体,如汞般缓缓流动。
中央立着一块残碑,碑上刻着半个名字:“陈……”
而在银池边缘,坐着一个“人”。
十二岁少年模样,穿着他童年最爱的蓝色羽绒服,脚上一双破洞棉鞋。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手里攥着一本湿透的作业本,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的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了。
我想他,但我不能去找他。
因为妈妈说,如果我去,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是他七岁那年,在父亲失踪后写下的日记。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和他完全相同的脸,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片旋转的灰雾。
“你迟到了。”少年开口,声音却是成年男性的低沉,
“这一刻,我苦苦……等了二十年。”
陈泽喉咙发紧,
“你是……第二道符阵?”
“我是你本该沉没的记忆。”
少年缓缓站起,银液随他动作如血般涌动,
“你七岁那年,不是梦见父亲离开,你是真的来过这里。
你听见了‘门’的召唤,自己走到了井边,差点跳下去。”
陈泽心头剧震,他确实有段记忆空白……
七岁冬天,他发高烧三天,醒来后母亲哭红了眼,说他梦游到井边,差点溺死。
原来……不是梦游?是“门”在选他!
而村中长老,提前启动了“遮忆仪式”,用槐根灰混药汤灌他,
抹去了那段经历,连同他第一次与“门”的共鸣。
“他们怕你觉醒太早。”少年冷笑,
“所以把我割了下来,扔进这口井,作为替罪的‘假我’,镇住第二道根结。”
陈泽忽然明白了。
所谓“血祭”,不只是放血、说真话。
是要他亲手面对那个被家族抛弃的‘另一个自己’,承认他的存在,接纳他的愤怒。
他缓缓跪下,直视那双无瞳之眼。
“我……记得你了。”
“你不是假的,你是真实的恐惧,真实的渴望,真实到他们不得不把你埋在这里。”
“对不起……我活下来了,可我忘了你也在等一个回家的机会。”
话音落下,银池骤然沸腾!
少年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万千光点,融入陈泽手腕。
那第二道符阵从青灰转金,烙下如藤蔓缠绕的纹路,与第一道相连,形成“人”字初形!
残碑上的名字也缓缓补全:“陈泽”。
但紧接着,最后一个字又开始扭曲、融化,仿佛在抗拒这个名字的归属权。
井壁上所有“他”的脸,同时睁开眼,齐声低语:
“下一个……就是你。”
陈泽踉跄后退,绳索却突然断裂!
头顶石板轰然闭合,他被困在了井底。
而银池中央,那滩液体缓缓升起,凝聚成人形……
这次,不再是少年。
是一个成年版的他,穿着父亲当年的黑袍,手持封门符令,脸上带着温柔而诡异的笑。
“谢谢你唤醒我。”那“他”说,“现在,让我替你走完剩下的七步吧。”
陈泽握紧“唤归”铜铃,嘶吼而出:
“不!门后的,从来就不是父亲,是你!是你一直在模仿他!!”
风雪之外,王玉兰站在老槐树下,望着井口方向,轻叹一声,
“第二重门开了……可第三重,才是真正的‘心井’。”
她转身,望向村中那座废弃祠堂,地窖入口,赫然刻着三个字:
“忘川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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