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格上尉坐在椅子上，摆出威严的姿态：“说吧，俄国人，你们有什么重要情报？我的时间宝贵。”
伊格纳特看着眼前的德军军官和那个明显是文职人员的人，内心紧张，但他牢记着自己的使命。
他不能全盘托出，必须保留底线。
“长官。”
伊格纳特用平稳的德语回答：“我们来自彼得格勒，城里的情况非常糟糕，我们……我们有一批人，准备发动兵变，推翻尤登尼奇将军。”
贝格上尉挑了挑眉，这确实算是个情报，但不够具体。
“兵变？多少人？什么时候？具体计划是什么？说清楚！”他追问道。
伊格纳特沉默了。他不能暴露组织的具体规模、人员和计划，那太危险了。
“我在问你话！”贝格上尉有些不耐烦，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观察的凯文突然开口了：“上尉先生，能请您和卫兵暂时离开一下吗？我想单独和这两位先生谈谈。”
他指了指伊格纳特和斯捷潘，补充道：“也许以不同的身份交流，效果会更好。”
贝格上尉愣了一下，看了看凯文，又看了看两个沉默的俄国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考虑到凯文的背景和可能带来的正面宣传效果，他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卫兵走出了营房，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凯文、他的摄影师同事以及伊格纳特和斯捷潘。
凯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仔细打量着伊格纳特，目光尤其在他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油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伊格纳特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皮质证件夹，打开，递到了伊格纳特面前。
那不是什么军官证，而是德国社民党的党员证。
“老先生。”
凯文的语气十分柔和，让人感到十分的亲近：“我不仅是记者，也可能是你们的同志，我认为你可以更信任我一些。”
伊格纳特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党员证，又看向凯文年真诚的脸庞。社民党人，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凯文就是潜在的自己人，这张证件瞬间打破了伊格纳特心中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一直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
他看了一眼同样惊愕的斯捷潘，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彼得格勒城内地下组织的情况、水兵和工人们的准备、以及他们寻求与德军合作，希望德军能在他们起义后提供人道主义通道甚至承认的意图，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依然没有透露核心人员的名字和具体计划，但已经将组织的性质、规模和目的和盘托出。
凯文静静地听着，他眼睛越来越亮，这让他联想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场失败的伟大事件，他也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情报，而是一个可能颠覆整个北方战局、甚至影响战争走向的重大事件！
彼得格勒内部的起义，如果运作得当，其价值远超十个师的猛攻。
“我明白了，伊格纳特同志。”
凯文用上了“同志”这个称呼，让在冰凉的环境里瑟瑟发抖的老工人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这件事非常重要，超出了前线指挥官的权限范围，我需要立刻向柏林报告，直接向希佩尔宰相汇报。”
“宰相？”伊格纳特吃了一惊，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一个战地记者，说能直接联系到德国宰相？这听起来太像天方夜谭了。
凯文看着伊格纳特怀疑的表情，微微一笑，他不慌不忙地从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皮质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他将照片递给伊格纳特。
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凯文，他穿着便装，身边是一名东方面孔，他们身处在一间办公室里，似乎是同事，这是好久之前凯文和牢林拍的照片。
伊格纳特认得那个东方面孔，他偶尔看到的国际新闻照片上见过——正是德意志帝国的实际掌权者，菲里茨·希佩尔宰相。
这张照片比任何证件和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伊格纳特拿着相框的手微微颤抖，他先是一愣，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随即，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安心，是因为这件事似乎真的能直达天庭，彼得格勒或许真的有了一线生机；不安，则是因为对方层次太高了，高到让他感到恐惧，他越发觉得自己和组织像是一枚枚被放在巨大棋盘上的棋子，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他想起了德米特里中尉的警告，急忙对凯文说：“记者先生，不，同志……请……请尽快！我们担心，如果消息泄露，或者时间拖久了，城内的军队可能会察觉到什么，或者……或者你们这边的将军们，会不希望看到彼得格勒因为内乱而轻易被夺取，他们可能……会做些什么。”
凯文理解伊格纳特的担忧，他之前和牢林聊天的时候牢林曾告诉过他这方面的事情。
他收起照片，自信地安慰道：“放心吧，伊格纳特同志。这件事现在由我接手了。柏林会做出最符合全局利益的判断。”
说完，凯文不再耽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在伊格纳特看到非常新奇怪异的小巧装置，接着拧动上面的旋钮并按下红色按钮。
通讯器里传来夹杂着强烈干扰和杂音，超远距离的通讯让声音模糊不清，过了十几秒的时间，一个失真但依旧能听出沉稳特质的声音传了过来。
“凯文，怎么了？出什么情况了吗？”
凯文手里的通讯器自然能够联络到远在柏林的牢林。
凯文言简意赅地将伊格纳特提供的信息核心内容汇报了过去，重点强调了彼得格勒城内左翼组织即将起义并寻求合作。
听到这个消息后，通讯器那头的牢林沉默了几秒钟，随后，林尚舟的声音再次响起：
“立刻！凯文，立刻带这位伊格纳特同志来柏林！我要亲自见他！确保他的绝对安全！我会立刻安排交通工具！”
“明白，菲里茨！”凯文干脆利落地回答。
通讯切断。凯文迅速收起以太通讯器，对伊格纳特说：“听到了吗？老先生，宰相要见您。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机场，有专机会送我们去柏林。”
伊格纳特还有些懵懂，但凯文已经不容分说，拉起他和斯捷潘，径直走出营房。
他对等在外面的贝格上尉简单交代了一句“最高级别事务，柏林直接指令”，便带着两人在贝格上尉惊愕的目光中，登上了一辆等候在附近的桶车，朝着后方野战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中，车辆颠簸前行。
伊格纳特望着窗外被德军牢牢控制的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完成了组织交给他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这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深渊？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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