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平稳地穿梭在云海之上,速度极快,将倒悬宫那倒悬于天的奇景远远抛在身后。
云海在灵舟舟舷两侧急速流淌,依稀可见下方渺小的山川河流如棋盘般掠过。
陈默负手立于舟头,一袭青衫在高速飞掠带来的罡风中却纹丝不动,宛如磐石。
他俯瞰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川,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轻轻揉了揉眉心,不由地有几分感慨。
虽说在倒悬宫取得残图的过程堪称顺利,甚至意外收获了诸葛阵这位阵道天才的心甘情愿的追随。
但接连破解,乃至以更高境界升华那几座倒悬宫引以为傲的底蕴大阵,对他心神的消耗着实不小。
这并非力量上的匮乏,而是一种需要极致专注、无穷推演和近乎“道”的洞察所带来的精神疲惫,将他累的够呛。
国师姜玄一直侍立在侧,他察言观色,见陈默揉额,知道陈默心神耗损有些大。
他心中敬佩之情更甚,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由衷的叹服,拱手感慨道:“仙帝神通,真是令老夫叹为观止,至今思之,仍觉心潮澎湃。”
“孤身一人,便让整个以阵道闻名于世的倒悬宫上下,从心高气傲的圣子到深不可测的圣主,皆心服口服,甚至以师礼相待。这般风采,堪称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
“那倒悬宫千年积累,视为不传之秘的阵法底蕴,在仙帝你面前,被轻易勘破本质,并随手点拨,便化腐朽为神奇,此等境界,让人叹为观止啊……”
一旁的齐天大圣孙悟空闻言,得意地昂起毛茸茸的脑袋,挠了挠脸颊,眼睛眯成一条缝,忍不住笑道:“嘿嘿,那是自然!”
“俺老孙早就说过,俺师父的本事,通天彻地,无所不能!那些个劳什子阵法,看着花里胡哨、玄奥无比,在俺师父眼里,就跟纸糊的差不多,一捅就破!”
“姜老儿,你现在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吧?可比俺老孙空口白牙说得真切!”
他说话间手舞足蹈,显得比陈默本人还要兴奋。
跟随陈默的诸葛阵,则兴奋得满脸通红,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紧紧抱着自己那堆记录了大量阵法笔记,和刚才观摩心得的玉简,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此刻他激动地接口道:“姜国师所言,字字句句皆道出了晚辈的心声!”
“能得遇陈师,追随左右,实乃诸葛阵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仅仅是今日在倒悬宫所见所闻,陈师对阵道本源一针见血的剖析,对法则脉络信手拈来的梳理,便胜过我过去数十载闭门造车、皓首穷经!”
“陈师之境界,已非单纯的阵道宗师,而是近乎于‘道’,直指本源!”
“晚辈能得此机缘,只觉得前方原本迷雾重重的阵道之路豁然开朗,一片光明,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探索的激情!对此行……晚辈已是迫不及待,只盼能再多聆听陈师教诲!”
他看向陈默那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眼中满是虔诚的狂热与无限憧憬。
陈默听着三人由衷的赞叹与表白,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他的目光越过翻腾的云海,投向遥远的天际线。
那里,云层的色彩似乎变得更加深沉晦暗,隐隐有一股令人不安的、若有若无的煞气弥漫过来,即便相隔极远,也能感受到一种心悸。
陨仙墟残图合一引发的动静太大了,那冲天的光柱和源自本源的法则波动,如同在寂静的深夜里敲响了洪钟大吕。
恐怕此刻,整个未央界那些嗅觉敏锐的顶尖势力和大能者的目光,都已聚焦了过来。
……
这不,正如陈默所料,陨仙墟残图融合时爆发的异象,可谓是在未央界激起的千层涟漪。
并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至整个葬仙古域,乃至更遥远的区域。
消息也正通过各种渠道……譬如传讯玉简、飞行秘法、商会情报、乃至血脉感应……疯狂传播。
点燃了无数修士内心的贪婪之火。
葬仙古域,这片被视为未央界生命禁区的古老土地,深处埋葬着太多仙魔遗迹和上古秘辛。
平时除了亡命之徒和寻求突破机缘的苦修者,罕有人至。
但此刻,古域外围那片由历代冒险者自发形成的、鱼龙混杂的“混乱坊市”,却已是人声鼎沸,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热闹程度。
原本简陋的帐篷和石屋旁,挤满了新搭起的华丽营帐,空中更是流光溢彩,如同盛大的节日。
各色遁光如同疾驰的流星雨般划破天际,昼夜不息。
不断有新的修士驾驭着形态各异的法宝、灵兽乃至骷髅坐骑降临。
有庞大如小山、装饰华丽的宗门楼船,旌旗招展。
有飘逸灵动、剑气冲霄的成群灵剑,彰显着名门正派的气度……
这些飞行法器悬浮在空中,隐隐依据势力范围和亲疏关系,划分出不同的阵营区域。
可以看到,有来自未央皇朝各大州郡的知名宗门旗帜,也有周边其他强大皇朝的代表,更有许多独来独往、气息凶悍隐晦、眼神锐利的散修大能。
强横的五境气息不时从各个角落冲霄而起,相互试探、碰撞,引得众多低阶修士侧目心惊。
此刻,所有人的目标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等待那个携带着完整陨仙墟宝图之人的到来。
试图在这被视为“大争之世”开启征兆的惊天机遇中,分得一杯羹。
探寻那传说中能让人不死不灭的长生之秘,或是古仙遗留的、足以让宗门屹立万世的惊天宝藏和功法。
然而。
宝图究竟在谁手中,却成了坊市间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争论不休的话题。
很快,一种论调开始占据主流……
消息灵通者信誓旦旦地传播着确切的情报:“诸位道友还猜什么?依我看,那宝图九成九就在未央国师姜玄那老狐狸手中!”
“你们仔细想想,之前那些零星手握残图的人或势力,哪个不是神秘消失或遭遇不测?这背后能调动如此力量的,除了未央皇朝还有谁?姜玄定然是早就布好了局,要将这天大的机缘一口独吞!”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众多来自不同皇朝、不同宗门的修行者的强烈共鸣和愤慨。
未央皇朝本就势大,平日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此刻这种霸道行为更是点燃了积怨。
“没错!未央皇朝未免也太霸道了!这陨仙墟乃是无主之地,宝图亦是上古遗留,理应是有缘者得之,他姜玄凭什么想一个人独吞?”
“就是!到时候等他们来了,一定要他给个说法!必须给我们天下修行者一个交代!”
“对!要求公开解释!要么,就让他带着我们一块进入葬仙古域,去那陨仙墟中寻宝!见者有份,天地至理!他想吃独食,也不怕噎死?没门儿!”
群情激奋,这种要求解释,必须带他们一起去的论调,很快得到了坊市中大多数人的一致认可和鼓吹。
仿佛这样一来,他们聚集于此,意图夺宝的行为就变得名正言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而未央皇朝反而成了理亏的一方。
空气中弥漫着贪婪、嫉妒以及一种即将爆发混乱的预兆,仿佛随时会引爆。
……
与此同时,未央皇朝,深宫大殿,气氛却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显得格外肃穆。
一名身着特制黑衣、气息几乎完全融入阴影之中的暗卫统领,正单膝跪地,向端坐于九龙盘绕的龙椅之上的人皇陛下汇报,声音低沉而清晰。
“陛下,根据最新情报,葬仙古域外围的‘混乱坊市’已聚集了超过三百股大小势力,鱼龙混杂,且数量仍在增加。”
“其中明确探测到五境气息十七道,四境巅峰过百。”
“大陆各方强者,无论正邪,皆闻风而动,目标直指陨仙墟宝图,意图进入古域深处争夺机缘。舆论……多对我不利,认为国师大人意图独吞宝图。”
人皇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白玉扶手,面容隐在微微晃动的珠帘之后,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一股沉静如渊的威严自然流露。
他沉吟片刻,声音平和:“朕知道了。准备一下,朕要亲自去一趟。”
暗卫统领身形微微一震,显然对这个决定感到意外。
人皇陛下已经多年未曾离开皇都深处,更别说亲身涉足葬仙古域那等凶险之地。
但他训练有素,并未多问一句,只是恭敬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仪仗与护卫……”
“不必兴师动众。”
人皇打断了他,语气淡然,“朕独自前往即可。宫中一应事宜,暂由朕的一缕分身处理。”
话音落下,人皇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而后一道与他本体一般无二,但气息略显虚幻、眼神少了几分灵动深邃的身影出现在龙椅之旁,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那份皇者威仪。
而人皇的本尊,则已悄然消失在大殿之中。
再出现时,已身在万里云端,换上了一副普通中年文士的相貌,青衫磊落,气息内敛至近乎凡人。
一步踏出,脚下山河倒转,缩地成寸,朝着葬仙古域的方向悠然行去,仿佛只是一位游山玩水的书生。
……
与此同时。
未央界几大圣地之一的衍圣宗内,此刻也因外界传来的消息而产生了激烈的分歧。
庄严肃穆的议事大殿中,香烟缭绕,保守派的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眉头紧锁,沉声道:“宗主,陨仙墟凶险万分,自古便是大凶之地,十人去,九不还。”
“如今各方势力云集,龙蛇混杂,野心勃勃,一旦卷入,必是腥风血雨。”
“我衍圣宗乃正道魁首,超然物外,传承悠久,实在没必要去蹚这场浑水,平添劫数,万一有所闪失,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他话音刚落,激进派的一位红脸长老立刻站了出来,声若洪钟地反驳:“大长老此言差矣!”
“正所谓大争之世,不争则退,不进则亡!陨仙墟中若真有上古仙缘,乃是我未央界前所未有之变局,我衍圣宗若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将来机缘尽归他人,我宗何以在未央界立足?”
“落后就要挨打,这个道理亘古不变!此乃天赐良机,岂能因畏惧风险而错失?当争则争,方显我圣地气魄!”
双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不休,大殿内充满了火药味,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保守派强调宗门传承稳妥为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激进派则鼓吹机遇千载难逢,风险与机遇并存,必须奋力争夺,才能保住圣地超然地位。
端坐于上首莲花道台上的衍圣宗主,听着两派弟子长老的激烈争论,手指轻轻拨动着掌心的一枚古朴玉佩,久久不语。
直到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时,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好了!”
衍圣宗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此事,我衍圣宗,暂不参与。静观其变,不动,便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机缘命数,强求反噬。守住本心,方是根本。”
“宗主英明!”
保守派长老们纷纷躬身,面露欣慰和如释重负之色。
激进派众人则是一脸不甘,嘴唇翕动,还想再争。
但看到宗主那已然闭上的双眼和不容置疑的神情,只能将不满与焦虑压在心底,暗暗叹息。
……
与此同时,天剑阁圣地。
主峰之巅。
天剑阁主凌天刃,负手立于悬崖边,身姿挺拔如剑。
他手中摩挲着一枚刚刚传递来情报的玉简,眼神锐利如鹰,但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抹去的阴影。
那实在甩不掉脑海中有关陈默的一切。
下方,一位阁内负责情报的高层长老,躬身请示:“阁主,外界盛传宝图在未央国师手中,但我等深入分析,那倒悬宫已然臣服,此图最终多半会落入那位仙庭之主陈默之手。”
“据闻他已离开倒悬宫,正前往葬仙古域。我们是否……也派人前往,伺机而动?毕竟那陨仙墟中的机缘,或许有助我天剑阁剑道再进一步……”
凌天刃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属下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与决然:“不必去了。此事,我天剑阁回避。所有弟子,不得参与。”
“阁主?”
几位主战派的长老面露不解,甚至有些急切,“那陨仙墟中的机缘,或许关乎上古剑仙传承,对我阁至关重要啊!怎能轻易放弃?”
凌天刃目光如剑,扫过众人,坦然道,声音在峰顶回荡:“机缘虽好,也要有命去享,有福去承。我,不如那陈默。”
他顿了顿,似乎说出这句话需要莫大的勇气,但随之而来的是释然,“此去若争……非是机缘,恐是取死之道,有身陨阁灭之危。为我天剑阁万年传承之计,避其锋芒,方为上策。剑者,宁折不弯,亦要知进退存亡。”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天剑阁高层都沉默了下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复杂。
阁主凌天刃,一生桀骜,剑试天下,从未向任何人低头,如今却亲口承认不如他人,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那位神秘仙帝的恐怖。
连最强硬的主战派也哑口无言,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现实。
……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玄清道宗。
玄清道主与凌天刃一样,曾亲身感受过陈默那如同宇宙深渊般深不可测的实力。
面对道宗高层的请示,他回答得更为简洁干脆,只有七个字,“不参与,静修即可!”
随即闭目神游,不再理会外界纷扰。
至此,未央界最顶尖的,平日里有足够实力搅动风云的几大大圣地,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缺席这场看似席卷天下的夺宝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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