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灰那瓮声瓮气的声音,把姜小奴从回忆的深渊里拽了回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高大,壮实,像一座山。
他的手掌很粗糙,满是老茧,拍在背上,一点都不温柔。
他的脸上,写满了笨拙的关心,没有一丝她哥那种信手拈来的帅气和潇洒。
可就是这么看着看着,姜小奴的眼泪,忽然就流得不那么凶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嫁,就要嫁一个像白龙哥哥一样的男人。
要帅,要讲义气,要有担当,要能为她遮风挡雨,要把她宠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可最后,她听了哥哥的话。
在她出嫁前,姜白龙特意找她谈了一次。
那天,他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很认真地对她说:“小奴,你嫂子她哥,商大灰,这人你别看他憨,跟个狗熊似的。但这家伙,是实心儿的。”
“他不像哥,会说好听的,会逗你开心。他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啥叫浪漫。”
“但他饿了,兜里就剩一个馒头,他会掰一大半给你。天塌下来了,他会用他那身肉,先给你顶着。”
“你跟着他,哥放心。”
当时,她还有点不情不愿。
可现在,她看着商大灰那张焦急的笨脸,忽然就懂了。
哥哥是天上的白龙,潇洒,帅气,是她少女时代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地上的灰熊,憨厚,可靠,是她余生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伸手,抓住了商大灰那只还在她背上乱拍的大手,紧紧握住。
“我没事。”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说。
眼中含着泪,心中,却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暖意。
商大灰感觉到自己被媳妇儿握住了手,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头桩子。他看着姜小奴,又扭头看了看另一边沉默的商燕燕,心里像被塞了一团蘸了水的棉花,又堵,又沉。
他也想起了姜白龙。
他跟姜白龙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路边的大排档,因为帮一个叫刘哥的社会大哥的忙,大哥请客吃饭,饭桌上有姜白龙。
第一眼看见姜白龙,商大灰心里就“咯噔”一下。
好家伙,这小子,油头粉面,穿个花衬衫,脖子上还挂着个明晃晃的大金链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啥正经人。
商大灰当时就觉得,这货不靠谱,以后不能做哥们。
一顿饭下来,姜白龙吹牛逼吹得天花乱坠,商大灰在桌子底下,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要不是他的社会大哥在场,他高低得让这小子知道知道,啥叫“物理劝退”。
后来,他俩的关系,是在一根烟,一瓶“老村长”里缓和的。
那天,商大灰因为干活跟工头吵了一架,心里憋屈,一个人在上次的大排档喝闷酒。
姜白龙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往他身边一坐,递过来一根烟。
“咋的了,铁子,让人给煮了?”
商大灰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用你管?”
姜白龙也不生气,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刘哥都跟我说了,你跟一个工头干架了。那工头,不是个东西。明天,我找几个兄弟,去帮你说道说道。”
商大灰愣了一下,看着他。
“你能有啥兄弟?不都是跟你一样,溜光水滑的精神小伙?”
姜白龙笑了,吐出一个烟圈。
“精神小伙,也能办精神事儿。你信不信,明天那工头,高低得拎着水果来给你赔礼道歉?”
商大灰没信。
结果第二天,那黑心的工头,真的提着一篮子水果,点头哈腰地来找他了,不仅结清了工钱,还一个劲儿地道歉。
从那天起,商大灰才算真正认可了姜白龙这个哥们。
他知道,这小子虽然看着不着调,但骨子里,是真把他当哥们,够意思。
俩人渐渐相处的久了,姜白龙一直想找个对象,刚好自己妹妹商燕燕对象刚黄,于是他放心的把自己的妹妹交给了他。
这个姜白龙果然没让他失望,这个妹夫会记得给商燕燕买她爱吃的烤冷面,也会记得在商大灰生日的时候,偷偷塞给他一条好烟。
最后,还把他拥有绝世容颜的妹妹,姜小奴,交给了自己。
姜白龙的人生就像一瓶劣质的白酒,入口辛辣,呛人,可喝下去,回味起来,却是一股子粮食发酵后,最质朴的暖意。
可现在,这瓶酒,没了。
商大灰看着眼前两个生命中最重要,也最悲伤的女人,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笨拙地站起身,张开双臂,一手一个,将自己的媳妇儿姜小奴,和自己的亲妹妹商燕燕,都揽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没有那么多温柔的技巧,就是实打实的,用肌肉和骨骼,圈出了一片狭小的,却坚不可摧的空间。
两个女人在他怀里,一个无声,一个呜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商大灰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们抱得更紧了。
白龙兄弟,你看见没?
以后,你没走完的路,俺背着你媳妇儿走。
你没干完的仗,俺替你干。
你护不住的人,俺拿命护。
有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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