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饺子一同端上桌的,还有几盘小菜,都是我妈做饺子馅的时候我哥去买的。
省力还好吃。
我捣了蒜泥,切了香菜末,拿来了酱油醋和蚝油,还有一碗辣椒油,习惯性地把碗递给我哥,他调的料汁最好吃了。
许星朗就在一旁默默看,看上去比他上课还认真。
我妈在晃动饺子盘,避免饺子粘成一坨。
我刚要起身去帮忙,就见姜昂看着这热气腾腾的饺子,红了眼眶。
我忽然想到,他说我妈妈包的饺子,和他妈妈包的很像。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姜昂的不对劲,姜昂也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饭桌。
但洗手间的门并没关,他在洗脸。
洗手池旁边的纸巾用完还没添新的,犹豫了片刻,我还是起身,在姜昂从水池中抬起头时,递上了一包面巾纸。
姜昂愣愣地看着我的手掌心,水珠从他的鬓角顺着下颌线流进他的衣领,打得领口有些湿了,他却恍若未闻。
我装作没看见他红彤彤的眼,把面巾纸塞到他的手里,像往常聊天一样说了句,“洗好手就去吃饭吧。”
说完,便转身,把空间留给他自己。
洗手间的门关了。
……
姜昂再上桌时,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异样,一口一个饺子,吃的倍儿香,直夸我妈手艺好。
仔细一看,他一筷夹中的还真都是我包的。
果然颜控。
吃完饭,我们几个小孩抢着收拾饭桌。
到最后,变成了分工。
你收拾桌子,我洗碗。
你擦桌子,我整理灶台。
出租屋只有一张床,但我们特意挑了一户床大的,能将将睡下我们娘仨,却睡不下其他。
所以,只有我和我哥留了下来。
饺子还剩了不少,我妈分成了两份,塞到了许星朗和姜昂手里。
姜昂让我们留着当早餐,我们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小吃车刚开业的时候生意不怎么样,基本天天都会剩。
我妈凭良心做生意,第二天用的馅料一定是新做的。
前一天剩下的,都是包了冻在冰箱里留给我们自己吃。
天天剩,天天吃,纵使再爱吃,也腻了。
但奇怪的是,许星朗却怎么也吃不腻。
这么一说,两个人都接受了这份冬至礼物。
江医大和姜家是两个方向,许星朗拒绝了姜昂的客套,选择了自己坐车回去,我精心规划的公交路线突然派上了用场。
晚上洗漱过后,我们三个躺在一张大床上,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儿时还不怎么会说话的时候。
那年,我跟我哥也是这样,一前一后贴在妈妈身边,不管冬夏。
吓得我妈一动不敢动,生怕翻身就压到哪个。
我想我妈是很“幸福”的,冬夏都有两个“暖宝宝”贴着前胸后背。
我跟我哥偷笑着复刻,一人一边,牢牢搂住我妈的胳膊,挤得她要把我俩蹬下床才罢休。
她今天累坏了,跟我们玩闹了一会,就睡了。
我跟我哥各自沉默着刷手机,准备一会就关灯睡觉。
这个时间,刷短视频会上瘾,玩别的也来不及。
思忖两秒,我刷起了微信朋友圈。
前两天刚刷过,并没积攒多少,所以很快就刷完了。
但我习惯性地刷新了一下,这么一刷新,我愣住了。
最新的一条,是姜昂。
自从加上他的微信,他很少发朋友圈。
以至于我看到那个名字,还以为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那张图片,分明是我们刚刚才见过的场景。
饺子加配文:
很久不过冬至了
倒不是因为它是冬至
只是因为这一天
是我妈的忌日
齐阿姨邀请我去她们家吃冬至饺子时
我差一点就要说出:我不过冬至
但我想,
来都来了,不好辜负阿姨的热情
我很庆幸我去了
齐阿姨家里很温暖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如果每年都能去那里
冬至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
我捂住了我由于惊讶而缓缓张大的嘴。
难怪他今天没过来,
难怪他今天怪怪的,
难怪他今天看到饺子红了眼眶。
他一定很想他妈妈吧……
早知道今天给他的饺子包得再好看点了。
揪心的感觉越演越烈,我的目光落到他最后的几句话上。
手指当即活动起来,我想都没想,便发出了一句:欢迎你常来。
这时,我哥放下手机,小声问我,“关灯吗?”
我点点头,把手机放到一边,挨着我妈,闭上了眼睛。
轻飘飘的雪下了一整夜,但交通队很勤快,一大早,便把所有主干路线上的雪清了个干净,只余树上挂着的雾凇,彰显着独属于冬天的清冷。
我跟我哥帮我妈把材料备好,又把东西搬到了小吃车上,看着我妈缓慢又安稳地开上道,我跟我哥才放心地去公交站。
公交还有几分钟才到,我想起了昨晚那条没来得及看到回复的朋友圈评论。
正好闲来无事,我翻开了那个绿色图标。
却见,那条朋友圈不见了。
并没有回复,就不见了。
我点进他的主页,也是一片空白。
心里突然有些堵,我生怕是因为我评论了这一句,才让他删掉这条的。
可我仔细回想我的评论,没觉得有不妥啊。
不,我还是做错了。
这个时候,应该保持沉默的。
……
冬至当晚
姜昂发完那条自己都觉得矫情的朋友圈之后,就一直在刷新。
很无聊的操作,很没有耐心的他,却一直这样做了半个小时。
终于,在耐心耗尽的最后一秒,他收到了回复。
她说,欢迎他常来。
姜昂的心里突然舒服了,没有一丝犹豫,便删掉了那条朋友圈。
反正也是仅她可见,现在她看到了,这么矫情的东西也没必要留在他的主页了。
至于为什么要让她知道……
姜昂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脑子抽了,他莫名地想让这个天天跟自己对着干的小姑娘心疼心疼他。
窗台上,齐阿姨给他带回来那盒饺子静静地躺在那。
他也不饿,晚上吃了不少,但他还是打开了包装盒,拐了几步,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他指尖碰了碰门框,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什么。
走到桌前时,先伸手把遗照旁歪了的烛台扶正,指腹无意识蹭过相框边缘积的薄灰,他把饺子放在桌角,就去寻了块毛巾把相框擦的干干净净,而后才坐在前面的小凳上,轻轻碰了碰照片中妈妈的衣角。
饺子已经凉透了,姜昂也没想着去热一热。
这次,他吃的很慢,一边吃,一边喃喃道:“妈,我今天去齐阿姨家里吃饺子了,阿姨人很好,特意给我做的我爱吃的馅,我吃了好多,特别开心。”
“就是想起你了,没忍住想哭,让齐阿姨的女儿发现了,就是那个安安。”
“你说她烦不烦,非要多管闲事给我送包纸,还装什么都不知道,搞得我多脆弱一样,不过也多亏她那包纸,能让我在洗手间多待一会,不然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似的,多让人笑话。”
“妈,你说她怂不怂啊,被人欺负了也要忍,怼我的时候倒是厉害的很,我好心要帮她,人家说要靠自己,好啊,靠自己,我再想着帮她我就是狗!”
“……算了,谁让她今天给我送面巾纸了呢,谁让她蠢,我心善呢,是吧,我做好人好事攒功德,我就再帮她一次,就一次!”
“妈,今天下雪了,很冷,我还是没穿厚裤子,你在的话,肯定又要说我了……”
“你骂骂我呗,我想听你骂我了……”
“我挺好的,每天都很快乐,比之前快乐多了,你不用担心……”
东扯西扯,乱七八糟,说到最后,姜昂都不记得自己哪些说过哪些没说了。
一盒饺子,也就那么混着眼泪吃完了。
朋友圈虽然有点矫情,但有句话,姜昂很认同。
如果每年这个时候都能去齐阿姨家,冬至似乎真的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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