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三年净干些杂活,调浆糊要练到稠稀刚好,托纸要刷得匀如薄雪,光是练揭裱时的腕力,就把胳膊练得肿了又消,消了又肿。”
杨明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那后来您是出师了?孙哥说您连碎成几十片的青花瓷都能拼得严丝合缝,跟没碎过一样。”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温景行摆摆手:“跟着周师傅学了五年,他见我手艺差不多了,就把我荐到乐古道的‘聚宝阁’当学徒。那家店专做古籍修复,我在那儿又磨了几年,才算真正摸到点门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古玩这行当,手艺是其次,眼力和心气儿才是根本。一幅画揭坏了能补,可要是看走了眼,把赝品当真迹修,那丢的可是一辈子的名声。”
“那您后来是不是开店了?”杨明往前凑了凑,眼里满是好奇,“有这手艺不开店,那不是可惜了?”
温景行长长叹了口气:“在香江,开店哪是那么容易的。我二十七八岁那年,手里攒了点钱,娶了师父的姑娘,就是清如她娘。”
提到亡妻,他声音低了些,“师父疼女儿,拿出毕生积蓄帮我在猫街盘了个小铺子,不到十平米,就搁得下一个柜台、两张条凳。
店里卖的都是些寻常物件,旧座钟、袁大头、民国月份牌、还有些碎瓷片,都是我走街串巷收来的,赚的是几分几毛辛苦钱。
清如她娘手巧,会把碎瓷片拼成小摆件,倒也能多卖几个钱。那时候日子虽清苦,倒也踏实,每天关了店门,一家三口围着小煤炉煮碗云吞,就觉得比什么都强。
后来……”他喉结滚了滚,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后来就沾上了那些浑事儿。”
他没细说是什么事,可杨明隐约能猜到几分。
“先是输光了积蓄,接着就开始借高利贷。那些人哪是放债的,分明是索命的。今天砸玻璃,明天堵门,铺子被他们翻得底朝天。
店铺没了,家也待不住。我带着清如她娘东躲西藏,她娘本就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她就……”
温景行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才又哑着嗓子说道:“后来就剩我跟清如。她从小没了娘,跟着我在摩罗街摆摊,天不亮就去占位置,遇上刮风下雨,就裹着塑料布蹲在墙角。有次她发着高烧,我还得抱着她去收一件据说从宫里流出来的瓷瓶,结果被骗了个精光……”
他忽然住了口,眼里的浑浊又深了几分,只剩下一声没头没尾的叹息:“这些年,可苦了我姑娘了。”
杨明看着他鬓角簌簌颤动的白发,忽然觉得那双手能修复千年古瓷的手,终究是没能拼好自已这半生的狼狈。
“您还有心气儿继续干下去吗?我是说,您还想在香江继续经营古玩行吗?”杨明心里有些想法,问温景行道。
温景行叹息道:“心气儿倒是还有,可就是……心不服老力难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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