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卡尔將那颗月之尘小心地揣进怀里,视线重新投向黑暗的林地边缘。
“有。”
他低声说。
“但不是靠它,是靠我们。
在那几秒钟里,能不能做出对的决定。
一个判断错了——”
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在凯克的胸口上,就在那个符文烙印的位置。
“你就死了。我们就都死了。”
凯克低下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肩膀上好像又沉重了一分。
艾斯卡尔看著他那副模样,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著一丝嘲弄。
“不过——这次总算没拖后腿。
至少你没把这个也给弄丟了。”
他將剩下那颗月之尘塞回凯克手里。
冰冷的,沉甸甸的。
凯克低头看著掌心的银白色球体,心跳都漏了一拍。
月之尘。他曾在无数次在猎魔人故事里听过的名字。
现在就躺在这里,像一块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骨头。
他感觉不到半点庆幸。
这东西不是救命稻草。
它只是命运贴在他耳边的一句低语:你,別无选择。
他抬头去看艾斯卡尔。
那张被岁月和伤疤刻满的脸上,平静得可怕。
这个老猎魔人,早就准备好死在这里了。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凯克的脑子。
如果这场追杀註定要有一个结局,打破它的人,不会是艾斯卡尔。
也不会是窝棚里那两个还在熟睡的女孩。
只能是他。
他才是那个唯一的变数。
那个体內流著不属於人类的血,背负著诅咒与奇蹟的怪物。
那个带著所谓系统和阿尔祖残魂的,不该存在於此的棋子。
也正是这一点……让他怕得浑身发抖。
他根本不够强。
他连对付一头疑似基因突变的巨熊都那么费劲。
最后还是靠著“猩红狂宴”那种近乎失控的能力才杀死。
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是两个吸血鬼。
伊莎贝拉——那个红裙如血、眼神像烈酒般灼人的女人,她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灵魂战慄。
卡珊德拉——那是纯粹的毁灭,是雪松与铁锈的冰冷杀意,是一头失控的处刑者。
他连其中一个都无法战胜。
一个都不能。
那月之尘炸弹,是希望吗
不,那不过是把他推上战局的开场钟声。
机会,只是让他死得晚一点。
而他,要在那短短几秒內。
赌上性命,赌上同伴的性命,甚至赌上他仅存的人性。
他忽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份被迫承担的责任感,像一座山压在肩上。
这场战斗,不是艾斯卡尔的。
不是艾比的。
是他的。
他要么成功,要么——所有人一起死。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把月之尘收进了怀里。
他不能逃。
也不能输。
哪怕心里知道,自己其实早就输了。
艾斯卡尔似乎察觉到了凯克绝望的情绪,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凯克的肩膀。
力道之大,让凯克一个趔趄。
“嘿,小子,想什么呢”
艾斯卡尔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算不上洁白的牙齿,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咱们爷俩今天就一起去见梅里泰莉女神。
路上还能有个伴,不亏。”
他顿了顿,望向远处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那里住著艾比姐妹。
“就是…唉,可怜了那两个小姑娘了。”
艾斯卡尔嘆了口气,语气中带著一丝无奈和身为猎魔人无法完全割捨的怜悯。
凯克被艾斯卡尔这重重的一拍,以及他那故作轻鬆的调侃,心中的阴霾似乎也驱散了不少。
是啊,怕有什么用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忽然想到,如果来追捕他们的只有伊莎贝拉一个吸血鬼。
凭藉她之前那些曖昧不明的举动,或许……或许她会再次放他们一马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凯克就苦笑著摇了摇头。
太天真了。
他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敌人那虚无縹緲的“善意”上。
更何况……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甜腻蔷薇与幽远檀香的馥郁芬芳。
以及另一种更为冷冽、带著雪松与淡淡铁锈般血腥味的复杂气息。
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悄然涌入了他的鼻尖。
来了!
凯克猛地抬起头。
森林的阴影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来。
不是野兽,野兽的脚步不会如此轻盈,如此……流畅。
月光下,两道影子像是从黑暗本身剥离出来,滑向营地。
那姿態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是一场献给死亡的舞蹈。
凯克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听到艾斯卡尔的菸斗在石头上磕了两下,清脆,利落。
火星熄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老猎魔人將菸斗收回怀中。
一只手已经握死了剑柄,另一只手不著痕跡地按在胸口,身体微微下伏,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狼。
“小子,还记得阿尔德怎么用吗”
艾斯卡尔的声音又低又快,头也不回。
那双眼睛像隼一样,死死钉著越来越近的影子。
“记得!”
凯克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心臟擂鼓一样狂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兴奋地、吵闹地躁动起来,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
但他的神经,属於人类的那部分,却在恐惧中尖叫。
“看我眼色。”
艾斯卡尔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穿红裙子的,我来。对付这种会迷惑人心的货色,我有点经验。”
他隱蔽地拍了拍胸口。
“有了这玩意儿,能让她老实一会儿。”
“另一个,短头髮的,你看情况。
用你那些『阿尔祖』的怪招拖住她。如果不行……”
艾斯卡尔顿了一下,声音沉得像铁。
“跑。
头也別回地跑。我会给你爭取时间。”
凯克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艾斯卡尔……”
“闭嘴!”
猎魔人粗暴地打断他。
“老子还没活够。你小子也给我打起精神来!
別忘了,你现在不是那个废物了。”
他飞快地瞥了凯克一眼,那双兽瞳在黑暗中亮得嚇人。
“你是半个吸血鬼,对吧拿出点凶性来!”
话音未落。
她们到了。
就像是从风中凝聚成形,两道身影出现在篝火的边缘。
红色的丝绒长裙,在夜风里像流动的血。
伊莎贝拉脸上掛著慵懒的笑,那双绿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著凯克,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將到手的藏品。
“哎呀呀,两位这是要去哪儿”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能把人的骨头都听软。
“走这么急,也不等等我们姐妹。”
她身旁的卡珊德拉,则是另一个极端。
她就是寒冬本身。
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篝火的暖意都退避三舍。
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像两颗灰色的石头,死死地砸在凯克身上。
“褻瀆女爵大人的杂种。”
她的声音像是冰凌碎裂,每个字都带著杀意。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腰间的细剑“嗡”地一声,出鞘寸许。
艾斯卡尔一步跨出,將凯克挡在身后,钢剑横在胸前,摆出一个標准的防御架势。
“两位女士,以二对一,可不怎么光彩。”
他沉声开口,试图为自己,为凯克,多爭取一秒钟的喘息。
伊莎贝拉“咯咯”地笑了起来,风情万种。
“猎魔人,我们可不是来听你讲骑士精神的。”
她伸出猩红的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过嘴唇。
“我们是来……享用美食的。”
她的目光在艾斯卡尔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毫不掩饰地回到凯克身上。
那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凝成实质。
凯克感到一阵恶寒从脊椎窜上头皮。
他咬紧牙关,掌心里的那颗金属球冰冷而坚硬。
那双新生的、猩红色的竖瞳里,有什么野兽般的东西,终於被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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