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树神色黯然。
裴钱练拳太苦了,不比当年老爷练拳轻鬆半分。
每次备好药水桶,背著昏死过去的裴钱离开竹楼二楼后,她都要拎著水桶去清洗血跡。
地板上、墙壁上到处都是,看得她直流眼泪。
好几次一边打扫,一边望向那个盘腿静坐、闭目养神的老前辈。
可老前辈只是装傻。
魏檗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早点休息去吧。一天到晚忙这些琐事,就算做个百年千年也不觉得乏味,连我都佩服你。
那个景清要是有你一半的耐心和良心,早就能靠自己本事让人刮目相看了,哪用天天来我这儿蹭座位。”
暖树愧疚道,“可是我修行太慢了,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
魏檗嘆了口气,“別这么想,落魄山没了丫头你,人味儿得少一半去。”
暖树瞪大眼睛,神采飞扬,“真的吗”
魏檗笑呵呵道,“不许骄傲,再接再厉。”
粉裙女童使劲点头。
落魄山的山头上,每天跑来跑去最多的就是这个小丫头。
她独来独往,默默做著鸡毛蒜皮的琐事。
好像从来没人在意。
可其实谁都在意她。
山上小院里,隋景澄坐在窗格前,借著灯火记录最近两天的见闻。
儘管师父酈彩说,她只需在师兄护送下,安心在宝瓶洲“游山玩水”,一路南下即可但她打算先在落魄山和龙泉郡待一段时日。
反正理由很多啊,比如逛一逛牛角山渡口的仙家铺子,还有魏山神的披云山怎么可以不去做客
这儿当年可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驪珠洞天,不需要慢慢走上一走
甚至可以先去北边的大驪京城看一看,再乘坐长春宫渡船返回牛角山渡口,就又可以在这边歇一歇脚。
对了,说不定接下来还能见到那位被前辈多次提到的几个学生。
被她惦念的苏尝学生之一,就在大驪京城外墙的墙根道路上。
正瞎逛盪的崔东山,见到了那个约他会面的老王八蛋。
他本以为对方会在大驪兵锋所及的最南边盯著战场前线,没想到还在京城这边。
看了眼老傢伙的脸色,崔东山大笑道,“呦,瞧著心情不太好那我心情可就很不错了。”
他知道老傢伙为何心烦。
大驪南下的原本很顺利。
北方头號大敌大隋高氏龟缩避战。
黄庭国等数个藩属国的君主主动出城,向高坐马背的大驪武將交出传国玉璽。
偶尔有小国反抗,也如萤火般转瞬即逝。
这让能征善战的大驪边军有些发懵,感觉毫无用武之地。
曾经遥不可及的灭国之功,如今唾手可得。
大驪皇帝甚至下了道密旨,传至各位大將军帐中,“大驪兵马攻城伐地,诸位统兵將领一律便宜行事,无需兵部文书勘定。
诸位,马蹄只管向南踩去!
庆功之事,先以敌人头颅为碗,鲜血为酒,京观为桌,豪饮一番!”
一向极少流露真情的大驪皇帝,在圣旨中用了如此感性的措辞。
让本就杀红了眼的大驪武將愈发热血沸腾。
然而再往南,將宝瓶洲北方踏为烂泥的大驪精锐,开始遭遇越来越多硬仗。
敌军或在开阔地带集结精锐主动决战,或依託雄关险隘、高城巨镇固守,或数个小国结盟共同抗敌。
大驪虽用驱狼吞虎之计,潜伏在各国的死士、谍子也发挥了巨大作用,让无数亲人反目、好友相残。
但与此同时,大驪新收服的地界乃至原有州郡內,一股股江湖与民间势力也纷纷揭竿而起。
一时间,宝瓶洲风云变幻。
藩王宋长镜率领的嫡系大军阵阵雷鸣的马蹄声,也暂时止步於宝瓶洲中部彩衣国的北方边境。
崔默不作声。
崔东山没打算放过他,“都升任书院山主了,还不开心放眼整个浩然天下,才七十多位山主,多稀罕!”
崔这个老王八蛋,为何鬼迷心窍主动跟文庙討要了个书院山主,让林鹿书院升格为七十二书院之一。
崔东山真没想到个合理解释。
觉得老王八蛋是在往他那张老脸上糊黄泥巴。
到底图个啥
为了多点助力,就向曾经决裂的那些人低头
在他印象里,老王八蛋从不像是会病急乱投医的人。
这时崔问道,“你那先生,还在北俱芦洲”
崔东山嬉皮笑脸道,“想我家先生了別急,等先生回来,就跟我一起收拾你。”
宝瓶洲与北俱芦洲的两洲大势走向,先生每天都会跟他交流,一切都在预期之內。
崔突然冷笑道“你觉得帮你家先生平定宝瓶洲,就能助你和他合道当初青李与宋茅庐在青冥天下闹的声势不比你们小,下场又如何”
崔东山立即收敛笑意,正色道,“谁会出手”
崔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跟著你那先生,都变得不太聪明了。
崔东山难得没有反驳。
他在原地打转,暗自盘算。
当初处理青李一脉的是道家二掌教余斗。
浩然天下这边,礼圣受蛮荒肘,应该不会出手;亚圣有那位盯著,也出不了手;至於文圣老爷子,巴不得看自家先生青出於蓝。
那么
崔东山突然抬头望天,心中先是一惊,后背又是一寒。
是了。
三教祖师要散道了。
將死之人。
哪能不为后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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