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最后一段土路,忽地一沉,像是陷进沙子里。
车,停了。
“到了。”
车夫的声音沙哑得像被风刮过几天,每个字都带着砂砾感。
沈曼曼掀开车帘,一股铁锈、尘土混合着牲口粪便的气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她被呛得连咳好几声。
【好家伙,这空气质量,PM25直接爆表吧。】
眼前是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城。
城墙不是京城那种码放整齐的青砖,而是用颜色深黑的巨大条石垒成。
墙面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有些是刀剑留下的,有些像是被什么巨兽的爪子狠狠抓挠过。
无数面黑色的旗帜在城头被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
这里就是云州。
大夏最北端的防线,抵御北狄的第一座雄关。
跟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座城池都不同。
如果说京城是妆容精致的皇后,青州是个哭花脸的弃妇,那这云州,就是个浑身带伤、满脸煞气、提着刀准备随时跟人拼命的铁血汉子。
蔺宸先下车。
他抬头看一眼城墙,没说话,只是把斗篷的帽子往下拉,大半张脸都藏进阴影里。
沈曼曼跟着跳下去,脚踩在松软的沙地上,人也跟着往下陷。
【这满大街的荷尔蒙气息,主打的就是一个硬核。跟青州那股子烂泥味儿,完全是两个画风。】
城门口排队的人不多,但个个都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气质。
男人大多腰间佩着武器,女人也用厚实的头巾裹着头脸,眼神警惕。
守城的士兵跟京城禁军更是天壤之别。
他们身上的铠甲布满划痕和凹坑,风沙把他们的脸吹得又黑又糙,看人的眼神,像在打量一头准备宰杀的牲口。
没人上来索要贿赂,也没人故意刁难。
官兵只是简单盘问下来处,又拿刀鞘在他们的包袱里捅捅,确认没有违禁品,就挥手放行。
效率高得吓人。
进城后,街上的景象更是让沈曼曼大开眼界。
这里不像中原的城市那样坊市分明。
铁匠铺、马具店、酒馆和民居都混在一起。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伴着醉汉的叫骂,还有妇人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的声音,乱糟糟地搅成一团,却又让人感觉这城是活的。
街上,穿着各式皮甲的佣兵,和穿着粗布衣服的本地百姓擦肩而过,偶尔还能看到几个高鼻深目、穿着异族服饰的商人,牵着骆驼在叫卖。
“找个地方,吃饭,听消息。”蔺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沈曼曼点点头,跟着他拐进一条更热闹的主街。
很快,一家挂着“醉沙场”三个大字的酒楼出现在眼前。
这名字,一听就很边关。
两人走进去。
一楼大堂里闹哄哄的,几乎坐满人。
空气里飘着浓郁的烤肉香和劣质酒水的酸味。
穿着皮甲的佣兵,光着膀子的大汉,还有几个一看就是行商的,正围着简陋的木桌高声划拳,唾沫星子乱飞。
沈曼曼和蔺宸的出现,让周围的吵闹声小了片刻。
他们两个虽然换的粗布衣裳,但那身板挺直的气质,跟这里歪七扭八的酒客们放在一起,就像两只误入狼窝的羊。
好在,那些打量的目光也只是一扫而过,很快就重新投入到自己的酒肉里。
在边关,不多管闲事,是活得长的第一要素。
两人找到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客官,吃点什么?”一个伙计麻利地过来,把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往桌上一甩。
“一壶茶,两斤熟牛肉,再来几个饼。”蔺宸压低声音。
“好嘞!”
伙计刚走,邻桌几个喝红脸的佣兵,嗓门又高起来。
“他娘的!”一个独眼龙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顿,酒水溅得到处都是,“老子上次去前线送货,亲眼看到那些兵蛋子,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黑乎乎的,还能吃出沙子!”
“这日子还怎么过?饿着肚子去跟北狄那帮狼崽子拼命?!”
他旁边的同伴赶紧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怕个鸟!”独眼龙喝多了,一把甩开同伴的手,“老子说的都是实话!咱们辛辛苦苦运过去的粮食,白花花的大米,到了前线就变成了猪食!那些粮食去哪儿了?!”
“还不是被那些天杀的,给偷偷倒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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