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落锁声。
那声音像一个讯号。
将外界的血腥、喧嚣、混乱,彻底隔绝。殿内一瞬间静得只能听见耳鸣。
蔺宸眼前,地面上暗红的血渍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他一直用理智强行压制的疲惫与眩晕,在这一刻如山洪般冲垮了堤坝。
他不是软倒,而是像一尊被抽掉主心骨的神像,在失去所有支撑后,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蔺宸!”
沈曼曼眼睁睁看着他倒下,心跳都停了半拍,想都没想,整个人已经扑了过去,想用身体去接住他。
男人的身体结结实实地砸进她怀里。
“唔!”
那股山倾般的重量撞得她连退两步,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冰冷的雕花门板上,“咚”的一声闷响,撞得她尾椎骨一阵发麻,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上不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齿间破皮的血腥味,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
怀里的男人重得像铁,全身滚烫,却又在细微地发抖。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她顾不上自己快要散架的骨头,用尽全身力气架住怀里失去意识的男人,冲着殿外嘶吼。
寝宫里瞬间人仰马翻。
太医们提着药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跪了一地。
年长的院判手抖得几乎搭不上脉,好半天才稳住心神,旁边的小太医已经手脚麻利地解开蔺宸的衣襟,露出胸腹间包扎着的好几处伤口,开始施针。
宫人们端着一盆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脚步匆匆,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沈曼曼被宫女扶着隔在人群外,她一手撑着撞痛的后腰,看着软榻上那个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嘴唇青白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阵阵地收紧。
他今天流的血,杀的人,比她两辈子见过的都多。
一个时辰,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蔺宸的呼吸才在药力下渐渐安稳下来,太医们满头大汗地反复确认,再三叮嘱了必须静养、切忌忧思,才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
沈曼曼挥退所有宫人,偌大的寝殿,终于只剩下窗外斜斜透进来的月光,和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她搬了个绣墩,挨着榻边坐下,拧了块温热的帕子,想替他擦掉脸颊上已经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宫女压低了嗓子的通报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娘娘,王采女在外求见,说说是听闻皇后娘娘受惊,特地从宝华寺求来了送子观音像前开过光的‘送子汤’,想来为龙嗣祈福。”
【送子汤?】
沈曼曼擦拭的动作停住。
【我这儿正怀着一个呢,她送哪门子的送子汤?这是上门来咒我,还是上门来抢生意了?黄鼠狼给鸡拜年,都进化到这个版本了?】
她眉头一拧,瞥了眼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将帕子放回盆里,站起身,走到外殿。
王采女换了一身崭新的桃粉色宫装,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招摇的迎春花,手腕上还戴着一只新得的赤金绞丝镯子,在烛火下晃得人眼花。
她双手捧着个描金的黑漆食盒,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就差把脑袋探进来了。
看见沈曼曼,她脸上立刻挤出个讨好的笑,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只有算计和藏不住的挑衅。
“姐姐万安。妹妹听闻陛下今日凶险异常,心里实在担忧。又念及姐姐有孕在身,龙裔单薄,这才特地命人炖了这碗汇集百家香火、经高僧开光的送子汤。盼着能为姐姐腹中的小皇子祈福,也盼着陛下能雨露均沾,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捧了沈曼曼,还顺带表达了自己想上位的野心。
沈曼曼懒洋洋地靠在隔开内外殿的珠帘旁,伸手拨弄着一颗颗温润的南海珍珠。
【哟,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给我祈福是假,想借着这碗汤爬上龙床才是真吧?还雨露均沾,开枝散叶,怎么着,你当暴君是播种机还是人形自走炮?业务挺繁忙啊。】
“陛下睡下了。”沈曼曼抬了抬下巴,珠帘在她指尖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太医说,任何人不得打扰。你的汤,心意本宫领了,拿回去吧。”
王采女脸上的笑僵住了,手腕上的金镯子晃得更厉害了。
她不甘心地往前凑了半步,将手里的食盒举得更高:“姐姐怀着龙嗣,照顾陛下定然辛苦。妹妹不求能见陛下,只想将这碗汤供在陛下寝殿,沾沾龙气,也是为皇家尽一份心力。”
【说白了,就是想找个借口进内殿呗。赖着不走,万一陛下半夜醒了,不就逮着机会了?】
沈曼曼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像在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用不着。陛下的龙气,本宫一个人沾就够了,还嫌挤呢,用不着外人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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