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沈曼曼在龙床上翻来覆去烙饼,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她脑子里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台织布机,正轰隆作响,把她上辈子学的那点可怜的物理知识搅得稀巴烂。
【人工降雨......得有凝结核,还得有云......干冰、碘化银......】
【我上哪儿给你变片云出来?这比让公鸡下蛋还离谱!】
她一个翻身坐起,光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凉气顺着脚底板直往上蹿。
她顾不上这些,踮着脚尖扒着窗户缝往外瞅。
夜空被墨汁洗过一样,干净得没有一丝云絮。
月亮明晃晃地挂着,像个大银盘,把庭院里的砖石都照得反光。
【完犊子了。彻底完犊子了。】
她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整个人“嘶”地一声泄了气,重重摔回床上。
她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企图就这么把自己憋死,一了百了。
就在她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眼前都开始冒金星时,殿门外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窸窣声。
“娘娘,您睡下了吗?”
是春桃的声音,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似的。
沈曼曼闭着眼装死,一动不动。
门外静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又老又慢的声音响了起来:“无妨,太后娘娘心疼宸妃娘娘,特意让老身送一盅安神汤来。娘娘明日要为国祈福,责任重大,今夜可得睡个好觉。”
沈曼曼的心口猛地一缩。
太后的人。
这个时间点送安神汤?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坐起身。
一个穿着深褐色宫装的老嬷嬷,在春桃的引领下,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了进来。
那嬷嬷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乱,满脸的褶子堆着慈和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看人时像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太后身边另外个得宠的张嬷嬷。
“劳烦嬷嬷深夜跑一趟。”沈曼曼拢了拢睡乱的头发,扯出一个客气的笑。
“娘娘客气了。”张嬷嬷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亲自揭开盅盖,一股带着药味的甜香慢悠悠地飘散开。
“莲子、百合、东阿贡胶,都是顶好的安神之物。娘娘趁热喝了吧。”
沈曼曼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安神汤?我看是送我上路的断头汤吧。】
她心里骂翻了天,脸上挤出的笑却更甜了:“多谢嬷嬷,也替我谢谢太后娘娘的挂心。”
张嬷嬷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没催,反而走过来,动作自然地帮她掖了掖被角,轻柔得像自家祖母。
“娘娘不必忧心,”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体己话,“陛下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您只要安心,就是对陛下最大的支持。”
沈曼曼垂下眼皮,“嗯”了一声。
张嬷嬷的手停在被角上,指腹摩挲着光滑的锦缎,眼神飘远了。
“说起来,老身在宫里四十多年,也算见过些奇事。”
她话锋一转,毫无预兆。
【来了来了,睡前鬼故事小课堂开课了。】
沈曼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嬷嬷的声音变得又轻又飘,像殿外无根的游魂:“先帝爷那会儿,宫里有位丽妃娘娘,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位娘娘,也是出身不高,但性子讨喜,把先帝爷迷得不行。可有一年,京中大旱,民间也起了些风言风语,都说......她是灾星。”
沈曼曼藏在被子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先帝爷起初不信,为了她,罢了好几个谏言的官。可天灾就是天灾,地里的庄稼都干死了,百姓没活路,朝臣们就跪在承天门外,三天三夜不肯起来。”
张嬷嬷幽幽叹了口气,她的手从被角移开,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沈曼曼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拍了拍。
“最后,先帝爷没法子了。他首先是君王,要对天下人负责。”
“他把丽妃娘娘召进殿里,两人待了一整夜。老身当时就在殿外,听见娘娘哭得......唉。第二天,先帝爷当着满朝文武,流着泪,下旨赐了三尺白绫。”
“说来也怪,”张嬷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丽妃娘娘的尸身刚抬出去不到三个时辰,天上就乌云滚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解了几个月的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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