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宸像是在脑子里费力地掏着什么,眉头都拧了起来,视线飘忽地落在窗外一截枯黄的树枝上。
“朕五岁的时候,”他开口了,调子还是那么平,“就能拉开一石的弓。”
沈曼曼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这......这算故事的开头?】
“六岁,父皇第一次带朕去围猎。朕射杀了一头鹿,还有两只兔子。”
【......所以呢?鹿和兔子有发表什么临终感言吗?】
“七岁,朕第一次随军上战场。”他顿了顿,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一处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在乱军之中,朕用父皇所赐的匕首,杀了一个想偷袭父皇的敌兵。他的血,很热。”
沈曼曼彻底没话了。
她就那么躺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像在说一件别人的旧事,讲着自己血腥又冷酷的童年。
那些本该是拿来炫耀的功绩,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只剩下让人喘不过气的孤单和心酸。
一个七岁的孩子,手上就沾满了血。
他的世界里,没有童话,没有游戏,只有拉弓、杀戮和权谋。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该给自己的孩子讲什么样的故事。
因为他自己,就从来没有听过一个。
沈曼曼喉咙猛地一堵,鼻子莫名其妙地发酸。
她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看着他那双因为努力回忆而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像是被针尖密密麻麻扎过的心疼。
【这家伙......真是个笨蛋。连教孩子都不会,怪可怜的。算了算了,看在未来儿子的份上,我这个当妈的就勉为其难,亲自出马吧。】
打定了主意,她才伸出手,探过去,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蔺宸的话停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勾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又白又细。
“你来讲。”他说。
【我来讲就我来讲!】
沈曼曼麻利地坐起身,从角落那堆被她当成“精神毒药”的书里,翻出了那本被她嫌弃过的《状元郎的三世情缘》。
算了,虽然剧情狗血俗套,但好歹不血腥,不反社会。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拿腔拿调,有模有样地念叨起来。
“话说前朝有一书生,姓柳名毅,字文才,那生的是......”
蔺宸没有走。
他就坐在她身边的圈椅里,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再试图去讲那些他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故事”,只是安静地听着。
听着她用活泼的声音,讲述着另一个世界里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影,把他身上那股冻死人的冷气,都融化了不少。
沈曼曼念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明天还是讲葫芦娃吧,这个状元郎也太磨叽了,三辈子都爱得死去活来,他不累我都累了。】
殿内很安静,只有她吞咽口水的声音和炭火的哔剥声。
秋日的阳光已经偏西,一缕金红色的光正好打在蔺宸的侧脸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柔光。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安静的阴影。
沈曼曼以为他睡着了。
她刚在心里吐槽完,就感觉身边的人影动了。
蔺宸站起身,没有回书案,而是走到了软榻边。
他俯下身,沈曼曼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然后,她听见他用一种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她耳朵的气音,问了一句。
“葫芦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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