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的兵力部署、军械粮草的调配,李思源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只分给郝宪刀一些守城杂役和三千老弱残兵。
郝宪刀心知肚明,却也默然受之。
他明白,自己如今在燕军中,已是“败军”的代名词,无人敢再委以重任。
燕王的不罪之恩,已是天大的恩典,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然而,越是如此,他心中的那团火就烧得越旺。
每日清晨,他都会亲自操练那三千兵士。这些人,大多是伤愈后归队的老兵,或是从各处卫所抽调来的新兵,士气低落,军容不整。
郝宪刀没有训斥,只是将自己大同兵败的惨烈,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
他讲蒙元铁骑的凶悍,讲燕军将士与蒙元的浴血,也讲自己指挥失当的悔恨。
他声音沙哑,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渐渐地,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他们或许不再是精锐,但他们从郝宪刀身上,看到了一个军人不屈的脊梁。
这日午后,郝宪刀正在校场指点士兵操练长枪,一名亲兵匆匆跑来,神色紧张:“都统,大都督请您去议事堂,说……说王新军派人送来战书了。”
郝宪刀心中一凛,将手中长枪递给身旁的什长,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大步流星地走向议事堂。
堂内,李思源正襟危坐,面色凝重,几位副将和参谋分列两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见到郝宪刀进来,李思源只是抬了抬眼皮,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郝都统,你看看吧。”李思源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推了过来。
郝宪刀接过信,拆开火漆,信纸上是遒劲有力的楷书,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信是王新军主帅亲笔所写,大意是劝降。
信中痛陈蒙元残暴,燕王偏安一隅,致使北地汉民饱受涂炭。
王新军兴仁义之师,旨在驱逐鞑虏,光复河山,宣化城乃汉家城池,城中将士皆是汉家子弟,何苦为燕王一人之私,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若能开城归顺,则既往不咎,所有将士皆按原职留用,共同北上抗蒙。
信的内容,字字句句都敲打在郝宪刀的心坎上。
这难道不也是他日夜所想吗?
驱逐蒙元,收复失地,让汉家儿郎不再受异族欺凌。
可现实却是,他要为了一个偏安的燕王,与怀揣同样理想的同胞兵戎相见。
“一派胡言!”李思源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仁义之师,不过是窃据北地、欲行不轨的叛军!我等食燕王之禄,忠燕王之事,岂能与叛贼为伍!来人,将使者给我拖出去斩了!”
“大都督且慢!”郝宪刀站起身来,沉声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信中所言,也非全无道理。”
李思源脸色一沉,冷冷地看着他:“郝都统此言何意?莫非你也心动了?别忘了,大同兵败,燕王可未曾怪罪于你。你此刻若是生出二心,岂非不忠不义?”
郝宪刀迎着李思源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大都督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王新军势大,士气正盛,硬拼并非上策。我们不妨拖延时日,探其虚实,再者,信中提及驱逐蒙元,我军将士亦有此愿,若能借此激励士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思源盯着郝宪刀看了半晌,眼中的敌意稍稍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虑和权衡。
他最终点了点头:“也罢,就依郝都统所言,先将使者押入大牢,好生看管,对外只说我们正在商议,至于回信,就由你来草拟吧,措辞要不卑不亢,稳住对方。”
郝宪刀领了命,心中却是一片翻江倒海,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走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一边是燕王的知遇之恩和身为都统的职责,另一边是家国大义和内心深处的渴望。
夜深人静,郝宪刀独自一人在城墙上漫步。
月光如水,洒在冰冷的城砖上,也洒在他落寞的身影上。
他望着城外王新军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仿佛能听到那些汉家子弟的欢声笑语。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刀柄的冰冷,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郝宪刀,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将被卷入历史的洪流,身不由己,却又必须做出抉择。
这宣化城,终究是守不住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但受冷风一吹,又有些犹豫不决。
与燕王、郝宪刀苦恼纠结不同,南方的王新却是兴奋不已。
庭院中,晚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
颜秀英含羞带怯,将那个酝酿已久、却又仿佛脱口而出的秘密告诉了王新。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新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他怔怔地看着颜秀英,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的迷茫,随即,那迷茫被一团骤然燃起的火焰彻底点燃。
“真的?秀英,你再说一遍,是真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跨前一步,却又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在半空中攥成了拳,似乎想拥抱她,又怕惊扰了腹中那小小的奇迹。
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眶一热,却咧开嘴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得如同正午的骄阳,驱散了眉宇间所有的阴霾与疲惫。
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握住颜秀英的手,仿佛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反复呢喃着:“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各大部门。
次日部门早会,气氛却一反往日的轻快,吞并吴国巨大工作量带来的凝重,好似根本不存在。
很多素来沉稳、时常为国祚忧心的官员,今日脸上都挂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几位不苟言笑的部门领导,甚至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
王新血脉的延续,意味着王朝的未来有了最坚实的基石,这比任何一场疆场的胜利都更能让他们安心。
身处权力高位带来的威严,让王新看着没有以前那么好相处。
很多关心国君无嗣的人,虽然时时悬挂着一颗心,但却不敢怎么去问,现在颜秀英有孕,那颗心终于安稳了一半。
若是一个王子,这个新生的王朝也算是安稳了。
……
优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