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白雾蒸腾得如同仙境里的云海,丝丝缕缕的热气裹着米面香、肉香和若有若无的药草香,在雕花廊柱间绕来绕去。老四澹台鹊正踮着脚尖,把他那宝贝“特效包子”往三层高的竹蒸笼里塞,小短腿踩着矮凳,身子晃得像株风中的芦苇,却半点没耽误手里的活计。七月的晨光金灿灿的,透过糊着蝉翼纱的雕花窗棂,在氤氲的水汽中投下一道道金线,把他小小的身影镀上了层暖光。
小娃娃今日穿了身月白软绸短褂,领口袖口滚着浅青的云纹,腰间别着个巴掌大的荷包,上面用五彩丝线绣满了当归、甘草、薄荷之类的药草纹样,活脱脱像个走街串巷的小郎中。他的手指又细又灵活,在雪白的面团间翻飞,捏褶子的动作熟练得不像话——每个包子的褶子顶端都点着不同颜色的药粉,翠绿的、粉红的、明黄的,凑在一起活像一笼刚从土里冒出来的彩虹蘑菇,看着就新奇。
“这是吃了能夜视的碧玉包,加了夜明砂和薄荷粉,晚上看奏折都不用点蜡烛。”他边摆弄边小声嘀咕,鼻尖上沾了点面粉,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像只偷喝了奶的小仓鼠,“这个是会打嗝喷香气的玫瑰包,放了晒干的玫瑰花瓣和蜂蜜,王公大臣吃了,连说话都带甜香。哦对了,还有给瑞王叔公特制的‘真心话大包子’!”
说到最后这句,他特意从腰间的药草荷包里掏出个莹白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往早就调好的肉馅里撒了撮闪着幽蓝光芒的粉末。那粉末细得像烟尘,落在肉馅上,瞬间就和油脂融在了一起,只留下点点微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最后那只通体漆黑的包子被他单独拎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个鎏金嵌玉的食盒里。盒盖上刻着的瑞王府徽记——一只展翅的瑞鹤衔着灵芝——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食盒原是瑞王每日雷打不动要进贡给太后“尽孝”的鱼翅包专用的。老四踮着脚,从蒸笼旁的竹筐里摸出根细长的银针,熟练地用针尖撬开包子顶部的褶子,把里头软糯的鱼翅馅一点点挑出来,换成了泡好的细粉丝,又从瓷瓶里倒了把荧光药粉撒进去。那药粉遇热即溶,转眼就渗进粉丝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只让粉丝隐隐泛着层极淡的蓝光。
“搞定~《南宫药典》里说这个‘显形粉’遇热会变透明,等会儿蒸好端去慈宁宫,保证没人能看出来。”小娃娃得意地拍拍手,顺手把装过药粉的小瓷瓶、挑馅用的银针都塞进了旁边的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把这些“作案工具”烧成了灰烬。灰烬中突然迸出几点火星,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拼出个小小的朱雀图案,翅膀还扇了两下,又倏忽消散在热气里,像是谁在暗中回应他的小动作。
慈宁宫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银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太后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宝座上,正对着那碟刚送进来的“鱼翅包”蹙眉。金丝楠木案几上摆着十二碟精致点心,水晶糕、杏仁酥、梅花饼,样样都做得小巧玲珑,唯独这碟黑黢黢的包子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周围的精致点心格格不入。老太太今日穿了身绛紫绣团寿纹的常服,发间插着支东珠步摇,圆润的东珠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哀家近日茹素祈福,这鱼翅包腥气重,瑞王怎么还送这个来?”
话音未落,那碟里的包子突然“噗”地一声裂开了道缝。粉丝馅料里迸发出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蓝光,瞬间将整个大殿映得如同幽冥地府!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吓得“哗啦”一声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没等人反应过来,那些裹在蓝光里的粉丝突然活了过来,像一条条细小的青蛇般扭动着,在紫檀木桌面上慢慢拼出几行字:
“御赐鱼翅实为粉丝,差价白银八万两”
“另:三成赃银转献突厥可汗,用于购置军械”
最绝的是某根粉丝突然直立起来,顶端还黏着粒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正是太后去年在赏梅宴上遗失的东珠耳珰!那珍珠在蓝光中泛着诡异的粉色,表面还沾着些许细小的鱼翅碎末,活像在无声地嘲讽着这场“尽孝”的闹剧。
“反了!反了!这是谁在陷害本王!”瑞王“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蟒袍宽大的袖口带翻了案几上的青玉茶盏,茶水“哗啦”泼了一地,茶叶撒得到处都是。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冠冕上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作响,伸手就要去抓那颗东珠,想把这“罪证”毁掉。可那珠子却像长了脚似的,“嗖”地滚下桌面,正好落进了跟在太子身后的老五澹台铢的荷包里。
小团子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从荷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账本,封面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包子铺收支明细》六个大字,边角还画了个啃包子的小猪:“皇曾祖母,瑞王叔公还欠我包子钱呢~上次他让我做‘安神包子’,到现在都没给银子。”说着,他把账本摊开,翻到某一页,上面赫然记录着瑞王府近半年来用粉丝冒充鱼翅的采购清单,每笔账目后面都画着个小猪头,最末一行还歪歪扭扭地标注着:“欠银八万两,利息按日三分,若逾期不还,再加十个‘真心话包子’”。
大殿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窃窃私语的,有交头接耳的,还有吓得发抖的。老大澹台玄趁着混乱,悄悄捡起地上掉的一块包子皮。他指尖刚碰到包子皮,就感觉夹层里有东西,小心翼翼地拆开一看,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药方。药方上的字迹娟秀有力,与先皇后当年批阅太医局奏折的手书一模一样,上面只写了一行字:“烬儿若食此物,三日癫狂,七日暴毙”。更诡异的是“癫狂”二字旁边,还画着个简笔小人,那小人腹部微微隆起,赫然是孕妇的模样!
“原来如此......”澹台玄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方边缘的烧灼痕迹——这痕迹像是有人故意用火星烫出来的,像是在掩盖什么。他猛地想起三年前太子殿下在江南巡查时突发癔症,又是打人又是哭闹,差点掉河里,当时太医们都查不出病因,只说是水土不服,现在看来,竟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
话没说完,老二澹台炽突然从殿外冲了进来,手里还抓着把扫地用的扫帚。他二话不说,用扫帚尖挑起御膳房送包子时垫在块沾满油污的粗布帛在空中飞旋着,遇热之后,原本暗沉的布料上突然显出幅完整的地图——正是从京城通往突厥的走私路线!地图上标注着十几个黑点,每个黑点旁边都写着日期和数量,某个标着“南宫旧宅”的坐标被朱砂圈了出来,旁边用小字标注:“癫狂药源地,每月初三交货”。最绝的是地图角落还画着艘小船,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眉眼轮廓与云懵懵极为相似,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子时的南宫旧宅废墟里,月光像水银似的倾泻下来,把断壁残垣都镀上了层冷光。五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半截墙后面,手里都拿着个包子,咀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晚风从破窗洞里吹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却丝毫没影响几个孩子的兴致。
“所以瑞王叔公不仅贪了鱼翅的钱,还偷偷把银子送给突厥人,”老五澹台铢鼓着腮帮子总结,肉乎乎的脸颊上沾了点肉馅,活像只偷吃的小松鼠,“而且他还想用包子毒疯太子哥哥?可太子哥哥也没吃那个黑包子啊。”小团子今日穿了身黑色的夜行衣,只是那衣服明显是从侍卫身上改小的,袖口还短了一截,露出腕上系着的银铃,一动就“叮铃”响。
“错啦!”老四澹台鹊晃了晃手里的荧光包子,那包子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蓝光,像个小灯笼,“《南宫毒经》里写了,这个‘癫狂散’只对南宫血脉有效——太子哥哥是先皇后的儿子,身上有南宫家的血,可瑞王叔公真正想毒的,是娘亲肚子里的妹妹!”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指着不远处站着的云懵懵,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夜风拂过她的裙摆,显得格外单薄。
月光突然被一道黑影切断,十几个手持火把的人从废墟外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披着狼皮大氅的男人,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阴鸷的眼睛。他手里握着把玄铁弯刀,刀身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一看就沾过不少血。“王爷有令,南宫孽种留不得!”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带着股说不出的凶狠,刀尖直指云懵懵的腹部,带起的劲风惊起几只夜鸦,“聒噪的小崽子们也一起杀了!”
千钧一发之际,云懵懵突然往前一步,夺过老四手里的荧光包子,猛地掷了出去!那包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在突厥使者的青铜面具上。
优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