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王府的百年楠木大门轰然倒塌时,老二澹台战正骑在门楣上啃西瓜。这扇历经三朝的大门足有三寸厚,每颗门钉都是纯铜铸就的瑞兽造型,兽首狰狞,爪牙锋利,平日里需得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同心协力才能推动。可此刻,它却像块被顽童掰碎的脆饼干,“咔嚓“一声裂成三截,木屑混着陈年的灰尘漫天扬起,落在庭院的青砖上,积成薄薄一层。
老二盘腿坐在最大的那块门板上,两条小短腿晃啊晃,红瓤西瓜汁顺着门楣的雕花往下淌,在瑞王最宝贝的金丝楠木门槛上洇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血花“。他啃得满脸汁水,嘴角还沾着两粒黑籽,却半点不在意身下的“惊天动地“,反而举着啃剩的半块西瓜,朝院内大喊:“老大!你快看这柱子!是空的!“话音刚落,他就把啃得只剩青皮的瓜皮往柱芯里一塞,只听“咔啦“一声,瓜皮卡在机关齿轮里,发出类似老驴打嗝的古怪声响,听得人牙酸。
正埋首在账册堆里的老大澹台玄闻声抬头,鼻尖上还沾着点墨渍,像是只偷喝了墨汁的小松鼠。他今日没穿平日里的锦袍,反而套了身靛蓝色的短打,腰间别着个巴掌大的金线算盘,算盘珠子颗颗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配上他那副认真算账的模样,活像个来宗王府查账的精明小师爷。
“急什么。“老大慢悠悠地从账册里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随手往老二方向抛去,“接着!早给你标好了。“册子在空中哗啦啦翻动,风掀起纸页,露出里面夹着的宗王府建筑结构图,图纸上用朱砂笔在一根刻着缠枝莲纹的柱子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圈旁还写着“机关枢纽,内藏暗道“八个小字,字迹工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锋锐。
老二伸手接住册子,翻到标红的那页,眼睛瞬间亮了:“我就说瑞王叔公肯定有鬼!天天哭穷说府里没钱,连寿宴都用素包子糊弄人,原来把宝贝都藏这儿了!“他说着就要往下跳,却没注意脚下的门板还在晃动,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幸好及时抓住旁边的铜门环,才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咔咔咔——“一阵沉闷的声响突然从院内传来,整面刻着“百鸟朝凤“的影壁墙竟缓缓转动起来,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机关转动的声音像是年迈老人的咳嗽,断断续续,又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惊得檐下筑巢的燕子扑棱棱飞起一片,黑色的羽翼划过夕阳,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灰尘从影壁转动的缝隙里簌簌落下,在夕阳的映照下形成一道金色的雾帘,迷得人睁不开眼。
“哇!真的有密室!“捧着一堆银票跑过来的老五澹台铢,看到这场景瞬间瞪大了眼睛,小胖手一抖,怀里的银票撒了一地,红色的、蓝色的纸片飘得到处都是,像极了漫天飞舞的彩蝶。小团子也顾不上去捡,迈着小短腿跑到密室入口,踮着脚尖往里望,圆圆的脸蛋上满是好奇。
五个小脑袋齐刷刷凑到密室入口,最小的老五还因为够不着,拽着老三的衣角往上跳。老四澹台鹊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几颗泛着诡异紫光的药丸,他捏起一颗,轻轻往密室里一丢,紫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地下室的景象——十二套明黄色的龙袍整整齐齐地挂在檀木架上,每套龙袍的胸口位置都绣着一张人脸,眉眼清晰,神态各异,活像被封印在布料里的魂魄,在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
最靠近入口的那套龙袍,赫然绣着太子澹台烬的肖像。金线勾勒出太子的轮廓,眉眼间的清冷、眼角那颗标志性的泪痣,都绣得栩栩如生,甚至连太子常穿的玄色玉带纹路都清晰可见。更夸张的是,那颗泪痣竟用了罕见的黑珍珠磨成粉,混着金线绣成,在紫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仿佛真的在流泪一般。
“这绣工也太厉害了吧!“老三澹台墨忍不住凑近细看,鼻尖几乎要贴上龙袍的布料,“你看这泪痣,用的是金线掺了夜光粉,晚上肯定会发光!瑞王叔公这是想干什么?给太子哥哥做新衣裳吗?“他说着忍不住呼出一口热气,谁知龙袍上的泪痣竟突然泛起淡淡的红光,像一滴刚凝结的血珠,看得人心里发毛。
“闭嘴!“老大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老三的嘴,眼神警惕地看向密室深处,“别出声,有人来了!“话音刚落,密道里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瑞王气急败坏的咆哮:“是谁准你们动本王的东西?!活腻歪了不成!“那声音又尖又利,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震得墙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落在几人的头发上。
老四反应最快,他迅速从油纸包里又滚出一颗紫色药丸,药丸顺着台阶骨碌碌往下滚,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光弧。“嘭“的一声闷响,药丸在密室底部炸开一团紫色的烟雾,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紧接着,密道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喷嚏声,“阿嚏!阿嚏!“一声比一声响,活像炸了一窝鞭炮,听得人忍不住想跟着打喷嚏——这药粉可不是普通的烟雾弹,是老四特意提纯过的太子过敏源,还混了他自己研制的“喷嚏粉“改良版,只要吸入一点,就能让人喷嚏不断,根本停不下来。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太子澹台烬正坐在案前批阅军报。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朱笔在“突厥犯边,请求支援“几个字上轻轻画了个圈,墨迹还未干透,窗外突然飘进来一只奇怪的纸鸢。
那纸鸢做成朱雀的形状,翅膀上沾着些可疑的紫色粉末,随着风的吹动,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太子放下朱笔,伸手将纸鸢拿了过来,拆开绑在纸鸢爪子上的纸条,里面是一张潦草的速写:画上的自己头戴金冠,身着龙袍,眼角却挂着一颗泪滴状的血珠,画技拙劣得可笑,线条歪歪扭扭,可偏偏抓住了他神态的精髓,连他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唇都分毫不差。
纸条的背面是老大澹台玄工整的字迹:“瑞王叔公给您准备了新衣裳~款式独特,保证您喜欢。“落款处画了个捂嘴偷笑的小人,圆脸蛋、小短腿,眉眼活脱脱就是老五澹台铢的翻版,一看就知道是老五画的。
“咔嚓!“太子手中的朱笔突然断成两截,墨汁溅在奏折上,把“边关告急“四个字染得晕晕乎乎,竟有些像“边关搞笑“。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唤侍卫,窗棂下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老五澹台铢顶着满脑袋的碎草屑,脸上还沾着点泥土,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锦盒。
“殿下!“老五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您要不要回购抵押品呀?现在特价,很划算的!“小团子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盒盖上用金粉画了个大大的“赃“字,格外醒目。掀开锦盒一看,里面躺着一块刻着金鹰图案的突厥令牌,令牌边缘还卡着半片带血的指甲,显然是刚从什么地方抠下来的——正是几人从密室暗格里顺来的“战利品“。
老五肉乎乎的小手在锦盒底部一抠,竟从夹层里又掉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他捡起来递给太子:“买一送一,这个也送给您!是瑞王和突厥可汗的通信解码表,老四已经试过了,能解开那些鬼画符!“
太子接过绢纸,指尖微微发颤。只见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的符号,像虫豸爬过的痕迹,最下方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金鹰,鹰眼里镶着一粒鲜红的朱砂,这是突厥王庭独有的密印,他绝不会认错!
三年前先帝遇刺时,凶手身上就带着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当时刑部追查了许久,最后却给出“流寇作案,意外身亡“的结论,草草结案。可此刻看着绢纸上的密印,太子的心沉了下去——这根本不是什么流寇,而是瑞王与突厥勾结的铁证!
“殿下?您怎么了?“老五见太子脸色不对,歪着脑袋,从兜里掏出一颗裹着红色糖衣的糖球,递到太子面前,“吃糖吗?这是老四做的'明目丹',用您上次打喷嚏时的眼泪做的,他说能专治眼瞎,看清坏人!“
糖球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极了龙袍上那颗会发光的泪痣。太子鬼使神差地接过糖球,指尖触到糖衣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他犹豫了一下,将糖球放进嘴里,舌尖刚触到表面,清甜的味道就在口腔里炸开——是江南野蜂蜜的味道!
七年前那个暴雨夜,他在宫墙外晕倒,醒来时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她手里拿着一颗同样带着江南野蜂蜜味道的药丸,温柔地喂给他,说:“小殿下,吃了它,病就会好了。“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子,可这味道,他却记了整整七年。
“这糖......“太子刚想问什么,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禁军来了。老五眼睛一亮:“肯定是老大通知的!我们去看热闹!“说着就拉着太子的衣角往外跑,小短腿跑得飞快,差点把太子带得踉跄。
禁军包围宗王府时,场面乱得像一锅煮开的粥。瑞王瘫在密室门口,因为吸入了太多“喷嚏粉“,正不停地打喷嚏,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昂贵的蟒袍上沾满了污秽,活像一只落汤鸡。那件原本绣着太子肖像的龙袍,不知何时被人调了包,此刻胸口位置换成了瑞王自己的画像,画像下方还贴心地用金线绣着一行小字:“试穿者:谋逆犯澹台煊(卒于景和八年秋)“,字迹娟秀中带着几分锋芒,竟与先皇后当年批阅医案的手笔有七分相似。
老三澹台墨带着大理寺的官员“恰好“路过宗王府,小少年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雪白的儒衫,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却别着一把鎏金戒尺,戒尺上刻着“公正“二字,活像个微服私访的小钦差。他爬上门口的石狮子,站在狮头上,高声朗诵起《大周律》中关于谋逆罪的条款,声音清亮,声情并茂,引得围观的百姓纷纷鼓掌,活像在茶楼听书:“《大周律?刑律》第一百二十条:凡私制龙袍、意图谋反者,凌迟处死,诛九族......“读到“诛九族“时,他还特意低头看了眼瘫在地上的瑞王,后者被吓得浑身一颤,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鼻涕差点喷到前来抓捕的禁军统领脸上。
老五澹台铢则蹲在宗王府的墙头上,向围观的百姓兜售“谋反现场观光票“。小团子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袄子,领口缀着一圈毛茸茸的白狐毛,活像年画里的招财童子,手里挥着一把自制的彩色纸旗,上面写着“独家视角,不容错过“。“各位乡亲父老!五个铜板就能看谋逆现场全套!还附赠瓜子一包!“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瓜子,撒向人群,引得百姓哄抢——仔细一看,每颗瓜子壳上都用朱砂写着“逆贼“二字,有几颗还画着简笔猪头,暗指瑞王,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最绝的是老二澹台战。他不知何时爬上了宗王府最高的那棵梧桐树,树枝很高,几乎能俯瞰整个王府。他坐在树杈上,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弹弓,弹弓的木柄是用千年紫檀木做的,弓弦是西域进贡的牛筋,此刻正用来发射写着瑞王罪证的绢布。只见他拉满弓弦,“咻“的一声,绢布像箭一样射向人群,有一块绢布不偏不倚地糊在了赶来维持秩序的京兆尹脸上。
京兆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忙脚乱地把绢布从脸上扯下来,戴上老花镜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竟是瑞王与突厥可汗的密信原件,上面还盖着双方的印玺,字迹清晰可辨。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绢布背面还粘着半块糖渍,看形状像是被谁含过又吐出来的,显然是某个小调皮蛋的“杰作“。
深夜,东宫偏殿内,五个小身影围坐在案几旁,清点着从宗王府“缴获“的战利品。烛台上的朱雀造型铜烛台,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鸟喙处滴落的烛泪,在案几上凝成一颗颗小小的红珠,像极了龙袍上的泪痣。
老五正把银票按面额分类,红色的一百两银票、蓝色的五十两银票、黄色的十两银票,被他码得整整齐齐,小胖手数得飞快,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张、两张、三张......哇!瑞王叔公真有钱!我们发财啦!“
老三则拿着账册,仔细核对密室里搜出来的金银珠宝,每记一笔,就用朱砂笔在账册上画个勾,严肃的模样像个真正的大理寺官员。老二坐在一旁,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他的宝贝弹弓,连弓弦上的细小灰尘都不放过,时不时还对着月光拉一下弓弦,检查是否有损坏。老四则专心致志地研究从龙袍上拆下来的金线,他把金线放在烛火下烤了烤,又用银针戳了戳,嘴里还嘟囔着:“这线不对劲,里面好像掺了别的东西......“
“你们快来看这个。“一直沉默的老大澹台玄突然开口,他从龙袍的内衬里拆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纸张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竟是一张“情丝绕“解药的配方。他把羊皮纸铺在案几上,指着其中一行字说:“你们看这里,'需亲生骨血为引'被人用朱砂划掉了,改成了'南宫嫡脉心头血'。“
烛光下,那行修改后的字迹格外醒目。老四突然打了个寒颤,手里的药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丸撒了一地。“这字迹......我认得!“他声音发颤,指着羊皮纸上的字说,“是南宫太医局现任掌院南宫麟的笔迹!去年我溜进太医院偷药材时,在他的药簿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字,他写'当归'的'归'字,最后一笔总是会往上挑一点!“
“南宫麟?“老大皱紧眉头,“就是那个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太医?他为什么要改解药配方?“
“完蛋了!“老二突然把扫帚横在胸前,扫帚头上秃毛的地方不知何时被他绑了一把小小的匕首,看起来滑稽又认真,“瑞王叔公肯定是想拿太子哥哥当诱饵,引南宫家的人出来!或者......太子哥哥的身世和南宫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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