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喜看着程念欲言又止。
“你们都退下吧。”程念放下杯盏,将一旁的宫人悉数屏退。
见殿内的宫人尽数退出后,如喜刚上前,附到程念耳畔小声道。
“宫中羽林卫每日寅、辰、申、子巡逻,近来羽林卫中郎将调值,应当是没有上面说的那般严格。”
“嗯,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常嬷嬷。”如喜昂着脖子,直直点头。
“你且退下吧。”
“喏。”
程念上次让如喜去打理人际关系便是为了能探到消息,常嬷嬷她不敢完全相信,若要问她为什么,她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全凭心意,哪怕最后信错了人她也认了。
待殿门被关上,程念才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将羊皮纸取了出来,她疑心这张纸与皇太后从前住的寿康宫有关,尤其是那宫中的枯井,她得寻个机会去探探。
……
慈宁宫内殿的香炉中升起袅袅余烟,大宫女松枝将一婆子带入殿内后便悄然离去,徒留那婆子与座上的皇太后。
“太后娘娘。”
“回来了。”正在闭目养神的齐氏闻声睁开双眼,浑浊的目光落在身前满头花白的婆子身上。
面前之人赫然是当年陪伴在齐氏身边的苏嬷嬷。
苏嬷嬷看见昔日的主子,连日来的奔波让她早已疲惫不堪,她仍旧扯开嘴角憨厚地笑了笑。
“当年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既回来了,你便好好替哀家去守着那寿康宫吧。”齐氏手中的佛珠一哒一哒地转动着。
苏嬷嬷经历过当年的种种,离宫也是为了逃脱无妄之灾,太后仁爱,若没有当年那件事也断然不会任由九皇子将东西取了去,她回乡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本以为再无回宫之日,未曾想竟又被太后召回,这宫中怕是又要有一场纷争了。
思绪收回,苏嬷嬷恭敬地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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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潭华宫的角门在一声极轻微的“嘎吱”声中开启又合拢,一道纤细的黑影迅速融入沉沉的黑暗里,几乎没有惊动一丝流动的空气。
程念穿着一身早已备好的暗色粗布衣裳,远处看与宫中杂役无异,头发紧紧束在同样质料的布帽中,脸上甚至刻意抹了些许不起眼的尘灰。
她贴着宫墙的阴影,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踩得极轻、极稳,耳朵捕捉着四周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如喜探来的巡逻时辰她早已烂熟于心,但羽林卫调值,规矩松动,反而意味着意外可能随时发生。
她不能完全依赖那固定的时辰表。
避开主干宫道,她专挑那些少有人行的偏僻小径和废弃的廊庑。
夜晚的宫廷褪去了白日的金碧辉煌,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只有森然的寂静和模糊的轮廓,偶尔有巡夜太监挑着的灯笼在远处一晃而过,像飘忽的鬼火。
她缓步朝着寿康宫走去,皇太后齐氏移居慈宁宫寿康宫便被封禁了起来。
羊皮纸上的模糊标记,尤其是那口枯井,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越靠近寿康宫区域,空气中的寂寥感便越重。
因着荒废这里的宫灯都比别处稀疏黯淡,巡逻的侍卫身影也间隔得更久。
程念伏在一处半塌的花架后,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附近再无动静,才像猫儿一样蹿出,迅速来到寿康宫的侧墙下。
宫门上被落了重锁,一旁守旧宫的太监正坐在墙角打盹。
她早有预料,绕到宫苑西北角,那里有一处早年因雨水冲刷而松动的砖墙,这里是她上一世被太子私兵偶然发现的。
她小心翼翼拨开枯藤,几块砖石果然有些松动,她费力地挪开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她敏捷地钻了进去。
寿康宫内里满目荒凉,庭院中杂草丛生,雕梁画栋蒙着厚厚的灰尘,在惨淡的月光下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潮湿的气息。
程念根据记忆和羊皮纸的提示,悄无声息地穿过荒芜的庭院,直奔那口的枯井。
枯井被一圈半人高的石栏围着,井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渴望吞噬什么的嘴。
程念靠近,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一点微光,小心地向下探照。
井很深,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能看到井下堆积的枯枝败叶和碎石,似乎并无异常。
她蹙起眉,难道猜错了?还是羊皮纸另有玄机?
她不死心,指尖仔细抚摸着冰凉的井沿石壁,上面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岁月的刻痕。
忽然,她在井口内侧约一掌宽的下方,摸到了一些并非天然形成的刻痕!
她急忙将火折子凑近,吹亮些,仔细看去。
那是一些极其模糊、似乎被刻意磨损过的符号,与羊皮纸角落的某个标记极为相似!她的心猛地一跳。
正当她全神贯注试图辨认那些符号时,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传了过来。
嗒…嗒…
那脚步沉滞而缓慢,完全不像是巡逻侍卫的整齐步伐,倒像是一个年迈之人拄着杖,漫无目的地踱步。
程念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一半,火折子险些脱手,她猛地吹熄火光,屏住呼吸,紧紧贴伏在冰凉的井沿后,一动不敢动。
深更半夜,在这废弃的宫苑里,怎么会有人?
那脚步声停住了,似乎就在几丈开外的地方。
然后,一道苍老又熟悉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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